与偏执丞相和离后(99)
难以言说的悔恨死死扼住咽喉,他真是混账,那样挥霍她对他的真心,丝毫不知道珍惜。
腥甜的血气翻上来,沈浮咬着牙:“从前种种,都是我错,我只想当面向二姑娘忏悔。”
“听不懂人话吗?”姜云沧不耐烦起来,“她不见你,滚!”
“云沧。”林凝皱眉,轻声制止。
悔。悔。悔。无可排解,无法解脱的,悔。沈浮瞪大眼睛,仿佛看见那天在官署里,姜知意彷徨凄凉的脸。他怎么那么混账,她等了一个时辰,他不见她,他说她是闲杂人等,他甚至还说,下不为例。
算算时间,大约那时候,她刚刚得知自己有孕,知道孩子不太好,她那样满怀着哀伤来找他,想得到一点爱意一点支持,他却当头给她泼下一桶冰。
她不肯见他,她是对的,他不配得到原谅。沈浮死死睁着眼睛,可他现在,那么想见到她,不是为了得到原谅,是他真的很想她。
“你有什么话要跟她说?”林凝在问。
沈浮定定神,极力让发颤的嗓子平静一些:“我……”
我字出口,接下来,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见了面,他该向她说什么?忏悔从前对她的不好,忏悔他明知她爱他却冷淡疏远?忏悔他杀死她那么珍爱的孩子,忏悔他认错了心爱的小姑娘,肆无忌惮的,一次次伤害她?
可如果她不是意意,他就该这么对她了吗?
沈浮茫然地看着地面上青砖的缝隙,苦涩的滋味从头到脚,口腔里溢满了:“我无话可说,我哪怕用尽余生,也赎不清对她犯下的错。”
“但,我愿用余生,用我所能的一切,向她赎罪。”
厅中有片刻静默,姜云沧想说话,又被林凝止住,她唤过陈妈妈:“你再去问问姑娘。”
陈妈妈匆匆离开,沈浮吐一口气:“多谢夫人。”
林凝脸色并不好看:“谢我有什么用?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是啊,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初她那么爱他,全部,都被他消磨尽了。
沈浮弯着腰,看着地面上打磨光洁的大片青砖,一块挨着一块,方方正正,看不见头。相府里原先铺的也是青砖,后来她张罗着,把卧房和书房地面都铺了木板,她说冬天太冷,你总是熬夜,青砖地面又硬又存不住暖气儿,木板更好。
从选料到请匠人,再到铺完,全都是她一个人在弄,他觉得这些事全是不必要,他甚至对着忙碌的她这么说了,他可真是混账。
细碎的脚步声从门外传来,沈浮不由自主绷紧了身体,是她吗?她来了?
门口人影一晃,是陈妈妈:“姑娘说不见。”
绷紧的肌肉霎时松开,头脑里肿胀着,沈浮不知所措。
她不肯见他。她不需要他的后悔。她已经下定了决心,她看似柔软,其实有百折不回的决心,他这些无用的忏悔,改变不了她的决定。
可他,该怎么办?
“听见了吗?”姜云沧又开了口,“滚吧。”
沈浮却在这时,闻到了极细极淡的,熟悉的甜香味儿。是姜知意的气味。
沈浮猛地抬头,依旧是空荡荡的厅堂,门口守着仆从,几棵树的影子晃在纱窗上,她明明不在。
也许是错觉,也许只是,陈妈妈过去一趟,沾上了她的气味。
沈浮慢慢低头,巨大的惊喜与失望交替着,整个人疲惫到了极点:“我须得向侯夫人致歉。”
他对着林凝,双膝跪下:“令爱与我成亲的两年里,周全妥帖,包容我种种不近人情之处,能得她为妻,是我几世修来的福分,和离之事,罪责全部在我,是我有眼无珠,辜负了她。”
从前他觉得老天不公,让他有那样不堪的出身,如今看来,老天待他不薄,让他遇见她,甚至让他在整整两年里,拥有她全心全意的爱,他是如此幸运,可是一切,都被他亲手毁了。
他真是有眼无珠,罪该万死。
高傲的头颅磕在青砖地面上,发出清晰的响声:“那日在我家,我对夫人多有冒犯,请夫人饶恕我不敬之罪。”
假如时光能够倒流,错过的一切能够重来,他愿付出所有,换她再看他一眼。
林凝惊讶到了极点。知道他一向孤高,除了成亲那日曾经跪拜过,之后再不曾有任何低头,如今竟在和离之后向她跪拜,又且如此忏悔,林凝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然而这是好事,趁势说道:“你知道错了就好……”
“母亲,”姜云沧出声提醒,“休听他怎么说,且看他做的那些事!”
林凝想起姜遂被弹劾的事,是沈浮指使的吗?那个汤钺她也听说过,同样的孤高自许,同样是冷冰冰的不与人结交,都道将来,他就是另一个沈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