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偏执丞相和离后(87)
他知道她住在隔壁,他悄悄去打听过,那是清平候府的田庄。他在院墙外头等了很久,没等到她,他拄着明杖在田里山上到处找,听见呼救声,发现了失足坠崖的她。
心肺炸裂了一般,手里的帕子像绳索,死死扼住咽喉,扼得沈浮无法呼吸,再次感受到濒临死亡的压抑。
怎么会在姜知意这里?那帕子,明明应该随着姜嘉宜,一道埋进地下才对。
她是在第三天拿着那条帕子过来还他的,趁着没人的时候,躲躲闪闪进来,帕子是洗干净的,带着她身上淡淡的甜香气,她递过来,他手指碰了一下又没接,低着头小声说:你留着吧。
有许多话,不敢说出口,只是试探着,小心着。巾帕乃贴身之物,沾了他的气息,如今又沾了她的,他存下这份见不得光的情意,只想把自己仅有的,双手奉上全都给她。
可为什么,会在姜知意这里?
心脏似要炸裂,视线开始出现大片雪花,中间夹着血点子,沈浮看见了清平侯府的大门,他跑过去,又被门房拦住,他嘶哑着声音:“我要见她。我要见她!”
第四天的时候,他们约在山上偷偷见面,他告诉她自己的名字身份,他问她叫什么,她犹豫了一下才说,家里人都叫我宜宜。
他不知道她为什么犹豫,他猜测可能是她知道沈家的事,知道他是下堂妻留下的不肖子,知道他在沈家活得不如一条狗,他是这样卑微的存在,他怎么能配得上侯府娇女。
最持久深刻的野心,是在那一刻生出的。从前他只想活下去,想报复,想把践踏过他的人踩在脚下,在那一刻,他无比清晰地知道,他要攀上最高的权力,他要成为世人眼中的最强者,他得配得上她。
轰!侯府大门在他面前锁住,沈浮被挡在门外,看见冰冷的朱色门扉,上面一排排铜钉,泛着冷光。
他们不让他进去,不让他见姜知意,可他必须进去,他必须当面向她问清楚。
第五天的时候,她给了他做了香囊,背着人送给了他。香囊里装着桑叶和野菊花,她说那是医书上寻的方子,可以明目。他贴身藏在怀里带着,那么多年他从不曾让那香囊离开过自己,哪怕花叶都碎成了粉末,直到姜嘉宜去世,他才摘下来,藏在了书房。
第六天,他们又约在山上见面,他独自在山上等了很久,她没有来,他开始害怕,这几天的幸福太不真实,像泡沫,一吹就散。他踉踉跄跄从山上奔下,他跑去隔壁,田庄里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他扯掉了眼伤的包扎,他想就算是瞎了,至少也要先看清楚她的模样。
“开门,开门!”沈浮用力拍着紧闭的大门,手掌拍得发青发紫,喉咙腥甜着,声音嘶哑得不成音调,一如八年前的狼狈。
那时候他到处都找不到她,他跑遍了所有地方,最后沿着回城的大道往前追,草鞋跑得磨穿了底子,他光着脚,风刮在伤眼上,像刀割一般,他终于看见了印着侯府徽记的马车。
他疯了一般追上去,他拦在马车跟前,车门开了,他喃喃地叫着宜宜,内中坐着的小姑娘向他微微一笑:“回去吧。”
是姜嘉宜。养好伤回城后,他曾无数次去清平侯府门外逡巡,姜嘉宜很少出门,几年间他只远远见过她一次,他打听到了她的名字,姜嘉宜,与宜宜两个字正好对得上,他还打听到她心肺上有病,身体不好,他拼了命地往上爬,他想只要把权势握在手中,天底下的名医他都能找来,他一定能治好她。
“开门,开门!”沈浮重重拍着大门,没有人回应,府中静悄悄的,她不欢迎他,她的家人不会放他进去。
激荡的思绪循着本能过滤掉枝节,剥离出最终的可能。
是姜嘉宜把帕子给了她?不,不会的,整整两年,她从不曾拿出来过,这帕子没有发挥任何作用,而且她那样天真纯粹的性子,她那样爱着姐姐,假如是姜嘉宜给的,她绝不会留下来给他。
那令他恐惧的念头膨胀着,越来越大。
她曾几次问他,从前有没有见过她,他总是先入为主,以为她指的是提亲那次,隔着花窗的匆匆一瞥,但,如果不是呢?
宜宜。他知道了姜嘉宜的名字后,就觉得她告诉他的那两个字应该是宜宜,但这么多年,他其实从未听过姜家人这么叫过姜嘉宜。
宜宜,也可能是意意,毕竟在深藏的记忆中,那两个字的发音,其实更接近于意意。
更可能是意意。
他和离的妻子。
他亲手逼她喝下落子汤的人。
喉咙的腥甜再也压不住,噗,一大口发紫的血喷出来,扑在朱红的门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