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金枝(67)
早饭后,他们一同上了马车,两人并肩而坐,竟难得没有剑拔弩张。
马车在北大营停下,永嘉戴上帷帽,跟着萧启琮进了大牢。
再次来到这里,永嘉觉得浑身都不大舒服,尤其是路过曾经关押洛北书的牢房时,她轻纱下的双手几乎攥在了一起,肩头也似乎在隐隐作痛。
那牢房里空空如也,洛北书已经不知去了何处,永嘉想,只要他还活着就好。
两人又往里走了一会,最后在一座牢房前停下,永嘉抬起眸子往里看去,就见燕庞正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
他今年不过十四岁,身形还很单薄,白净的小脸上也蹭了不少灰。
抬起头的瞬间,竟和永嘉有五分相似,一眼就能看出是一母同胞。
他落寞的眸子燃起火光,快步走上前:“皇姐!”
永嘉把头上的帷帽摘了,对他露出一个笑来:“是我。”
萧启琮让人将牢门打开,道:“一炷香后我来接你。”
永嘉抹掉脸颊上的眼泪,起身走了进去,和燕庞抱在一起。
她用帕子擦干净燕庞脸上的灰,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这些时日还好吗?可有人为难你?”
燕庞摇了摇头,黑亮的眸子看着她:“皇姐,你瘦了,有人欺负你吗?”
永嘉摸了摸他的小脸:“没有,怎么会有人欺负我?我每日好吃好喝的,过得比你舒坦多了。”
姐弟俩在草席上坐下,永嘉揽着燕庞的肩膀,听他说那些逃亡路上的事。
当日洛北书联合一干幸免的大臣,冒死将燕庞劫走,打的是韬光养晦的主意,却不想一路被追杀,最后又被抓了回来。
燕庞低着头问她:“皇姐,你会生气吗?他们救了我,却把你丢下了。”
永嘉摸着他的头:“我有什么好生气的,当时的情况,他们若再折回来救我,只怕谁都走不掉。
而且,我情愿他们救的是你。”
燕庞倚在她肩头:“皇姐,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一定会努力的。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回家。”
永嘉欣慰地笑了:“嗯,我等着那一天。”
一炷香过得很快,永嘉还来不及交代更多,就要和燕庞分别了。
临走时,她只来得及匆匆回头看一眼,燕庞站在牢房里,对她笑了笑。
萧启琮一直以为自己已经足够铁石心肠,可回去的马车里,竟也有些不敢去看永嘉。
他今日带永嘉来见燕庞,明日就要将燕庞交给宣德帝。他答应永嘉的事,到底还是没能做到。
永嘉觉得有些奇怪,萧启琮好像突然转了性,对她一改以往的粗暴和讥讽,甚至已经好几日都没发过脾气了。
而且时常会抽出时间,陪她下棋,用饭,晚上也很少再强迫她做一些不想做的事。
她心中不免怀疑,难道真如柳月所说,萧启琮骨子里是个温厚之人?
她的目光落在拇指上的骨扳指上,立刻否认了自己的荒唐想法。
萧启琮把一枚黑色的棋子的放到棋盘上,而后将拇指上的骨扳指摘了,抬手递给麝烟:“拿去扔了。”
麝烟接过骨扳指,有些不敢确定,这扳指毕竟是侯爷戴了许久的。
余光扫过她,萧启琮问:“有问题吗?”
“没有。”麝烟连忙退了出去。
她走到一片荒废的林子中,将骨扳指放到一块长满青苔的石头后面,想着若是侯爷突然又要了,也好找回来。
永嘉对萧启琮要做什么自是不敢有意见,只静静落下一颗白子。
萧启琮似乎很悠闲,陪她下了一下午棋,又留下用晚饭。
圆桌上摆满了丰盛的饭菜,永嘉在屋内坐了大半日,并不怎么饿,只是随便吃了几口。
萧启琮给她夹了块鱼腹上的肉:“太瘦了,多吃些。”
永嘉拿起筷子,小口吃起来。同时自嘲地想:“他大概是嫌手感不好吧。”
有时想想,自己和勾栏里的风尘女子本质上好像也无甚区别,不过她只用面对萧启琮一个人罢了。
而萧启琮心情好时,是不大折腾她的。
晚饭后,永嘉去浴房沐浴,萧启琮则独自出了院子。
亲卫已经院子外等着,见他过来就低声禀告:“侯爷,我们在燕王身边安排的人被换掉了。”
燕庞被带上朝堂后,宣德帝封了他燕王,还赐了一座王府,好像和礼遇安王一样。
可只有萧启琮的那些眼线看到,宣德帝往燕王府里搬了不少价值连城的好东西。
萧启琮眉头皱了皱:“让他们在燕王府外盯着,有异常立刻来报。”
“是。”亲卫应下之后,转身消失在了夜色里。
萧启琮则回了院子,他站在梧桐树下,手指紧紧攥在一起,若是燕庞出了差错,永嘉会不会恨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