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娇(1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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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县。
已经入夏,天气渐渐炎热,傅知妤晒得脸颊微微发红。
距离上回她给赵如璋送信已经过了半年之久,迟迟得不到回信。她时常去询问有没有京城来的信件,一来二去伙计都眼熟她了。每次路过,傅知妤还未开口,伙计先咧开嘴打招呼,然后说并没有她的信。
傅知妤也不好直接将失望之色表露在脸上,勉强扬起笑意道谢。
隔着一段距离,傅知妤听到昱哥儿的声音和奔跑的脚步声,都能想象得出他无奈地追着小奶团子跑的模样了。
傅知妤出现在门口,昱哥儿跟见了救星似的,抹了把额上的汗,把小奶团子一把提溜起来。
“路上误了时辰,让你和绒绒等急了。”傅知妤柔声道。
今日学堂放假,昱哥儿本想跟着傅知妤一起出去,被丁娘子喊住留在家里帮忙干活。
绒绒伸手要傅知妤抱她,早上起床时扎得小辫子已经散开了,被昱哥儿胡乱系了个绳结,勉强挂在尾端不掉。
她长了双肖似傅知妤的杏眼,黑白分明,乌溜溜的瞳仁里映出傅知妤的人影。
这两年多来,傅知妤一直住在这,生下绒绒的时候是个寒冬天。好在丁娘子是生育过的人,提前安排好,等发动的时候让昱哥儿去找稳婆。抱着皱巴巴的孩子时,傅知妤第一次觉得,在举目无亲的越县她也有了可以依赖的亲人。
丁娘子听到动静,往外探了一眼,嫣娘脸颊还泛着微红,眉眼动人,从她这望去,身量纤细窈窕。即使嫣娘有了个女儿,托媒婆上门打听的郎子还是不少,更有甚者提出可以待绒绒做亲女儿。
嫣娘对此不甚其扰,还好丁直和昱哥儿唬得住人。
丁娘子帮忙收拾屋子的时候,曾经不小心看到过被绞开的赤金手钏,只是匆匆一瞥,光芒流转的宝石镌刻在她记忆中。那时她便知道,嫣娘的出身必然不凡,也不知道她那位情郎是什么身份,想必嫣娘也是被逼到无路可退了才会抛下一切逃到这儿。
傅知妤洗了把脸,秀气的鼻尖坠着盈盈水珠,向丁娘子说起疑虑:“我怎么觉得最近怪怪的,总感觉有人盯着我看。”
“是不是又有哪家登徒浪子?”丁娘子皱眉,“你别一个人出门了,要买什么让昱哥儿下学时候给你带。”
……不是什么登徒浪子。
傅知妤想着,轻垂下眼帘。
有时她一个人出去买东西,容易遇到搭讪的人,最近一阵子却一个都没有。
无人搭讪是件好事,她也不爱应付这些轻浮的人,但突然间一个都没有了,却能隐隐约约感觉有几道视线黏着她,就变得十分诡异起来。
也可能是她热着了,才会产生幻觉。
傅知妤摇摇头,没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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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发生的一切被飞鸽传书至禁内,张世行看着天子阴沉得能滴出水的神色,默默叹气。
公主竟然真的没死,跑去越县不说,还……还有了个女儿?
连张世行都觉得荒唐,也难怪陛下的脸色这么难看。
密函上的内容差点没让傅绥之怄出血。
是他三番两次纵容傅知妤,早看出她心生逃意,锁也锁了,关也关了,最后还是败给她的眼泪和恳求,才让傅知妤找到机会。
她偷偷吃避子药,身子又弱,他与她那么多次都没怀上,这个孩子又是哪来的?密函上说傅知妤到了越县后借宿在一户人家里,并未婚配。
“让赵如璋滚过来。”最后三个字傅绥之念得咬牙切齿。
天子传召得急,狱卒还没来得及让赵如璋换身干净的衣服,就押来了太极殿。
赵如璋身上大大小小伤口无数,每走一步都疼得倒吸一口凉气。
看到天子黑沉的脸色,赵如璋心下了然。
密函轻飘飘落在他面前,他慢慢拾起,一目十行地扫完。
“陛下要杀要剐,罪臣都无话可说。”
“你有什么资格和朕说这些。”傅绥之冷冷道,“倒是朕的疏忽,让你们用雕虫小技骗了两年多。”
赵如璋默然。
“吩咐下去,即刻备车马,朕亲自去越县把人抓回来。”傅绥之沉声道,“不许惊动外人。”
“陛下以为公主被抓回来了,就会心甘情愿留在禁内吗?”赵如璋忽然开口,“公主为什么要逃,陛下心里比谁都清楚。”
一声脆响,茶盏被捏碎。
鲜红的液体顺着手指淌下,方瑞吓得赶紧掏出巾帕按在天子手上,朝外大喊:“传太医!传太医!”
傅绥之仿佛感觉不到手上的刺痛,眼眸深如寒潭。
“陛下消消气,不值得为一个罪臣上火。”方瑞劝道,使劲使眼色让人把赵如璋拖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