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和侍卫私奔了(177)
两军交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如今正是代王大军士气最盛之时,他却偏要锉一锉对方的锐气。
瓮城,如今就是一个死局,只要代王的军队敢踏入这城门一步,他就可让他们有去无回。
已经近了,更近了……
律蹇泽似乎已瞧见胜利的曙光,似乎都要看见史书上终于能留下鉴察司这等见不得光之处的丰功伟绩。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城门守军的探子冲了过来。
“大人!不好了!我们的投石器忽然全都坏了,两侧城墙不知从哪冒出来好些人,一边走一边杀,咱们的阵型,咱们的阵型恐难维持住了!”
律蹇泽转头看去,锐利的目光让那传信兵惊得扑通一声跪了下去。
“你再说一遍,什么维持不住?”
律蹇泽冲上前,一把将那瘦弱的传信兵提起来:“再说一变!”
那传信兵吓得脸色发白,说话都结巴起来:“不,不知道,从哪冒出,出人来,正在到处杀,到处杀!”
律蹇泽一把将那人扔下,回身抽出一柄剑来。
“虎组听令!随我前去,诛杀叛军!”
隐藏在城墙守军之中的鉴察司侍卫此时才现出全部身形,律蹇泽提剑往瓮城内城防处而去。
他心里隐隐有个预感,这一切,都是因为展萧。
天地阴晦,风卷浓云,一场大雨已在酝酿之中。
明明是夏季的风,此刻吹在脸上却如带着湿气的刀子一般,让人只觉仿佛被割开一个个细小的伤口。
战争早已扩大到了永安城墙之上。
律蹇泽亲自领人前来支援,却如同陷入更深的泥沼。
他自做了鉴察司司长之后,已有多年未曾如此拼杀过,此刻长袍染血,竟恍惚回到当初鉴察司内历练的时候。
可他却且战且寻,似乎不论成败,总要寻到那个身影。
他原本精心布置的陷阱,如今已然七零八落,可他却不愿认输,更不愿承认这永安城门实已如纸糊一般脆弱。
“律大人是想让更多人牺牲在此吗?”
刀光剑影之中,偏有清晰的声音传进他的耳朵里。
律蹇泽也曾习武,也曾是众人眼中的武道天才,他几乎一瞬间就锁定声音来处,而后在那角楼楼檐上,看到了展萧的身影。
“展萧!你背叛鉴察司,论罪当诛!”他提剑而上,尽管过了这么多年,可身形却依然灵活。
展萧软剑出鞘,迎战而上。
当!
两人竟不得不分别退开两边,散落一地瓦片。
“你还有脸回来!”律蹇泽看着他,竟不知自己此刻究竟该是怎样的心情。
人是他亲手送出去的,原想这样天大的功劳给他,日后让他承继司长之位,自然无虞,却不料,竟落得今日兵戎相见的局面。
展萧缓缓放下拿剑的手:“师父,不要再执迷不悟了。”
律蹇泽气急:“执迷不悟的人是你!你如今所作所为,就与反贼无异,你可知谋反是什么罪名!”
“代王为襄助圣上帝业,防范西岐狼子野心出兵,如何就是谋反?”
“你不过是因李忘舒被迷了心窍!展萧,你可记得当初入鉴察司,我教给你什么!”
展萧惨然而笑:“鉴察司是为守护大宁海晏河清,师父,谁能让大宁真正平安,您不知吗?”
律蹇泽紧咬牙关,眼眶微红,瞧着他许久,才开口:“你知道什么!为人臣者,自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如何另择新主,背信弃义!”
“师父!”展萧走上前,“你从前教我,要有所思、有所想,不为尘世所累,更不能被言官区区辞令迷惑。如今您呢!展萧在此,不是因福微公主,而是因与公主一路见闻,皆直指大宁弊病所在。”
他看着昔日最为敬重的师父,执剑的手攥得泛白:“圣上若当真为了天下百姓,如何会盛情迎西岐王入京,又如何会将并州这样的重城,交给西岐人呢!”
“你闭嘴!”律蹇泽厉声大喝,后退几步,似乎见洪水猛兽。
展萧还想再上前,却见律蹇泽忽然横剑身前。
“从你背叛鉴察司时,你我师徒便已异路,今日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可后悔自己所作所为!”
那曾经鉴察司最为出色、追踪之能无人可及的暗探,此时立在晦暗天穹之间,似乎生长于黑暗的野草,终于得见天光。
律蹇泽看到他缓缓开口,说出了他最想听,又最不想听到的两个字。
他说:“不悔。”
这世上有许多事,倘若有一步偏离,便会全然不同。
譬如假若他当初不派展萧护送公主、寻找帝令,那今日便不必忍受师徒反目之苦。
再譬如,假若他那年高中,未曾因帝王信任甘愿委身鉴察司,那他便不必成为如此阴暗之人,连站在天穹之下,都觉得太过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