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亲公主和侍卫私奔了(173)

作者:音书杳杳

温热的感觉,总让人心安。

展萧梦到了那年跟随流民逃亡到永安的路上,他被人抢了一块干饼,捡了几个石头便要去打人再抢回来。

那些孩子年龄比他大,又是一伙人,他那时豆芽菜一般,如何能是对手?

他被人拦在路上,围着拳打脚踢时,满脑子都是日后一定要强大起来,杀了这些欺软怕硬之辈。

然后天忽然亮了,那几个孩子都不见了,身着锦衣的年轻男人低头看着他,问他愿不愿习武,当最快的剑、最强的刀。

他当然答应了,他那时只想报仇,只是彼时年幼,他连自己到底有什么仇恨都说不清,就知道被人欺负了,他要打回去。

流民堆里弱肉强食,他只有当最强的人,才能永远不用饿肚子。

可是梦境光怪陆离,他好像一瞬间就长大了,他真的成了最强的人,虽然当初那些流民早不知道哪去了,但他终于可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再也不用饿肚子。

可他很孤独。

那种孤独,很难用话语来形容,只是有次要查找一个官员贪墨的证据时,他坐在高树之上,看那官员携妻女赏月,竟心生羡慕。

那是个年轻的文官,成亲三年,女儿一岁,粉团子一般,只能被人抱在怀里。

那是繁华的永安城内最不起眼的一点幸福,却让展萧觉得如在九天之上,难以触及。

后来他亲手将那幸福毁掉了。

年轻的文官确实贪了银两,为了给妻女买几件好看衣裳,却没想到牵扯进一桩贪墨大案。

他被流放,家眷理当充为官妓,那才当了一年官家小姐的粉团子,从此就要流落烟花柳巷,甚至都不会记得自己也曾锦衣玉食。

可展萧心软了,他给了那母女两人几十两银子,帮他们调换身份,送他们离开了永安。

那件事他没有同任何人说起,甚至自己曾敬重的师父律蹇泽。

他那时想的是什么呢?便是在梦里,展萧也已经想不起来了。

他只记得自己坐在鉴察司最高的哨楼之上,看着中秋之夜的圆月,和夜空下的万家灯火,但觉孑然一身,徒然悲凉。

可忽然,有一双温暖的手,覆在他的手背上。

鉴察司重地,怎会有人轻易进来,还能到他身旁?

他身体微僵,旋即就要拔剑出鞘,只是扭过视线,却见李忘舒嫣然笑意,明媚温和。

展萧睁开眼睛,天光大亮。

“你醒了?”

察觉到他的动静,趴在床边的李忘舒也醒了过来。

她人初醒,话说出口,竟有种往日不见的软糯。

展萧看向她,外头的日光照进一缕,方巧落在她发丝上,恰如金玉,令人心生欢喜。

“李忘舒……”他撑着身体坐起来,旧伤牵扯,竟踉跄一下。

李忘舒连忙扶住他:“怎么了?”

展萧却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揽过她,将她紧紧抱在怀中。

李忘舒愣了一下,却没有推开他。

她缓缓抬手,抚上展萧的后背:“是不是做梦了?”

感觉到趴在她肩上的人点了点头,李忘舒由是轻拍着他的后背,缓缓道:“梦里的事情,终归只是梦而已,既醒了,就该忘了。”

她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虚空之中某一处:“我也曾梦到许多事,梦到我看不清模样的母妃,梦到我死在和亲的路上,梦到赫连同盛是个无恶不作之人。梦里没有人帮我,我就很害怕,可是当我醒来,看到外头又是灿烂阳光,便会想起,那终归是个梦罢了。”

她松开展萧,扶着他的肩看着他:“你答应护我,我现在不是只有自己可以依靠,你也是。”

“不知为什么,明明已经很多年没有想起那些旧事了。”

“展萧,你有许多话一直憋在心里,就会越来越难受。”

“我命如草芥,不值一提。”

李忘舒摇头:“以前也许是,以后却不是了。你是护着李忘舒从永安逃脱,到了锦州,又护着李忘舒一路回到并州之人,我说过,有我一口吃的,就少不了你的。”

这世上有许多感情,都无法明确地归类,譬如那时,展萧无法说清他对李忘舒到底是君臣忠义多一些,还是儿女私情多一些。

他自认如他这样的人,不配耽于男女之情。

可却又早在朝夕相处之中,再也无法将面前的女子同普通的公主一般对待。

也许季飞章和言旷说的是对的。

他觉得他不会深陷泥潭,只是因为他未曾遇到那个人,而现在,他遇到了。

“如果有一天我死了,殿下会为我立碑吗?”

“我说过,不必称我‘殿下’。”

“我想知道答案。”

李忘舒回视着他的目光,不知怎么,她竟好像从他的眼中,看到了不该出现在一个剑客身上的哀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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