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登天子船(8)
她索性也不说话,斜着白眼站在一边,等着看他这番“指点江山”后如何收场。
对面那些士子见张珪说得有根有据,自然少不了一番吹捧赞叹,跟着就有人提出当场照那法子验骨。
那山长眼皮子一阵抖跳,惶恐地凑向萧用霖:“萧寺卿,鸿轩毕竟是吴阁老的长孙,当众蒸骨这恐怕不妥吧?”
萧用霖正要安抚,背后人群中忽然有个清亮的声音道:“效节兄,据小弟所知,酽醋能去污消蚀,酒蒸可以让血迹重现,但却无法让骨头上的伤痕凸显。其实尸虫之说,小弟也有耳闻,这类虫子不在南疆,只产于川南一带,形如棉线,长不过半尺,没有口器,怎么可能会在骨头上留下齿痕?”
萧曼这半晌没往人丛里关注,没想到那个人竟会突然说话,一开口还正说到关键所在,不禁暗暗吃惊。
萧用霖循声回头望了一眼:“这位郎君是?”
山长当即接话低声道:“萧寺卿不知道,这便是去年应天乡试解元,姓秦名恪,说到才识,老夫讲了半辈子学,肚里的诗书怕还没他一半多,当真是惭愧。”
“原来 * 如此。”
萧用霖自言自语不知在应哪一句,目光定在那张似曾相识的脸上,审视得竟然有些出神。
张珪被秦恪当场反驳,面上挂不住了,笑容一收,脸也半沉下来。
“原来敬忱兄于验尸验伤的门道如此精通,倒是有仵作之才,小弟自愧不如,但尸虫可不是咱们中原寻常能见的东西,敬忱兄居然也了如指掌,呵呵,莫非……”
这句说了半截却明指暗示的话,让众人的脸色都开始不自然,看着秦恪的目光也猜忌鄙夷起来。
第5章 仰望大佬
“原来他叫秦恪……秦恪,名字倒不错。”
萧曼蹙着眉头自言自语,在她眼中,这个人的样貌身形总有种说不出的熟悉,但名字听了心里却毫无波澜,全然是个素昧平生的人。
难道之前只是错觉而已?
她犯着嘀咕,耳畔“嗡嗡”的又吵起来。
那群士子也在叽里咕噜窃窃私语,有的话里话外已经直指秦恪就是杀人毁尸的凶手了。
秦恪脸上是坦然自若的沉定,被当面非难,众人侧目,也没有一丝急于辩驳的慌乱,目光只是淡含深意地望着不远处穿着绯红官袍的人。
萧用霖同样正凛眼审视他,似乎也在怀疑,半晌抖了抖身上宽大的官服袍袖,略沉着嗓子招手:“你,且近前来。”
这像是要亲自讯问的意思,稍时多半就要当场带回衙门里去,锁进大牢中待审。
萧曼冷眼旁观,见那些士子神情间几乎是清一色的幸灾乐祸,有的毫不掩饰,有些却隐藏得极好。
就像旁边这个张珪,刚刚还咄咄逼人,现在又颇有城府的不动声色了。
平日里满口仁义道德,嫉恨起人来却比谁都厉害,后面那具人骨八成就是先例。
这便是整日里读圣贤文章的人?
萧曼不由自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没留神天青色襕衫的侧影恰好擦身走过,那个分量十足的白眼不偏不倚的正丢在对方脸上。
她一阵尴尬,赶紧装作礼让的样子,低头退到父亲身边,又忍不住偷偷瞄过去瞧他。
那个秦恪好像压根儿没留意到,在父亲面前恭敬行礼,便目不斜视的垂手肃立。
萧用霖一直没眨眼的在打量他,忽然开口道:“川南古境,群山十万,有尸虫,色赤红,其形若线,长者不及五寸……”
他背书似的说出这几句话,突然断在半截,让人接茬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
只听秦恪不紧不慢地续道:“且所见皆如此类,故雌雄难辨,须将两虫同置一处,若双雄相遇则相斗,至死方休,两雌者绝不相看,唯一雌一雄,相伴寻穴而居,至死不分,是以又谓之情虫。”
话音未落,萧用霖便拍手大笑:“好,好,果然与书中记载一字不差,本官掌管刑狱审勘,不敢不知,秦解元年纪轻轻,涉猎之广当真令人佩服。”
本来该是问罪的,莫名其妙变成了借势嘉奖。
那帮等着看拿人好戏的 * 士子都有些傻眼,却又不得不服。
张珪更是尴尬,先前那番卖弄现在全成了不懂装懂的笑话,见山长也像忘了事态严重似的,望着秦恪捋须含笑,更是妒火中烧,狠狠瞪了一眼,闷头退回人丛中。
秦恪只是拱手谦虚:“晚生不过有些记性,不求甚解,让萧寺卿见笑了。”
“这就过谦了。”萧用霖脸色温然下来,“秦解元才学过人,谈吐不凡,冒昧请问,不知家世……”
他忽然问起闲话,更加出人意料,连萧曼都觉得父亲有些奇怪,但心里也正想知道这个人的底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