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就不登天子船(133)
院里的人谁也不敢多说话,小婢更是整日伴在她身边,时不时说些听来的趣闻来逗她开怀。
可也总不见她神色变过一次。
萧曼觉得整个人都在混沌之中,分不清是梦里还是现实,仿佛就像个局外人瞧着自己的悲伤喜乐。
有时候看戏的人会比演戏的人入戏深,她觉得自个儿现下就是这情况,甚至就想这般任由自己深陷在混沌中,永远都不要出来……
耳边忽然响起清亮又略显凌乱的书声。
她诧然抬起头,竖耳细听。
这一小小的举动变化,小婢看在了眼里,不由心下一喜,当即也竖起耳朵仔细听,很快就发现那声音是从隔壁院子里传来的,依稀听得出是那位状元公再教人读书。
只是和那位状元公牵扯在一起的话……
小婢不敢自己拿主意,便去问了老管事。
小主子这般情况,老管事这回也不敢瞎猜度了,于是赶紧让人去请了主子。
不消半炷香的工夫,去的人就带回了萧用霖的话,说她爱听人读书就让她听,哪怕她想去隔壁,也不要拦着,这事也不用刻意告知隔壁院里的那两个孩子,他们该什么读还是什么读。
得了明确的信儿,翌日,早早的小婢就在长廊东头张望,直到看到院子里的人准备开始读书了,便冲阁楼下的人打了个手势,当即萧府所有的人都停下手里的活,静静呆着,就是连喘气都缓着劲儿,生怕惊扰了那朗朗读书声。
混混沌沌的世界里,这读书声就像是天外之音,萧曼明知是谁在读书,也忍不住想去听。
循着声音,她来到长廊的东头,垂眼望过去,就能看到院子里花架下的石桌旁坐着一个少年和一个小儿。
她记得他们的名字,大柱和二柱。
明明一个早过了开 * 蒙读书的年纪,一个又正是贪吃玩闹的时候,偏偏这两人十分虔诚地端坐着。
诵读声愈来愈响,渐渐清晰,依稀能听出秦恪教读的是《春秋》,郑庄公制霸诸侯,黄泉见母那一段。
这书本是五经中的经典,科考必试的要籍,只是微言大义,内容又嫌艰涩,寒窗十年都未必能霍然通晓,更何况是尚且不识几个字的孩子。
萧曼当年读书是父亲亲自开的蒙,略略长大之后,便由她去了,她读的诗书典籍不多,也从没像这样听过馆课,如今瞧着倒也觉得津津有味,倒像是将小时候缺失的都补了回来。
那两个孩子就不同了,开始还都跟着读,很快声音就变得稀稀拉拉,有些吃力,都跟不上去了。
萧曼心里有些着急,不禁蹙起眉来,本以为秦恪定要出言整肃,再行责罚,岂料却没听到半句话,仍旧只顾在那里领诵,仿佛是在书斋里潜心自读。
她有些看不过眼,这般放任自流的教法,徒然白耗了时光,能学进什么去,最后岂不是误人子弟?
还道是所有人都同他一般么?
但秦恪依旧只是自顾自地读着,语声时低时昂,抑扬顿挫,便如这春日般清朗,非但没被那两个孩子稀稀拉拉的声音拖住,反而比先前更显得悦耳。
萧曼听着听着也沉定下来,不觉得如何吵了,心中跟着他默诵,不自不觉间竟觉那声音听着就像是要穿过这重重的混沌,将她拉出去似的。
或许只是错觉而已。
她也没如何放在心上,正听着,就觉那声音忽然起了微变,像是离近了些。
果然,很快就看那本来还在花架下的人,蓦然已转到了她这边的墙下。
但见他襕衫及地,意态闲雅,落落洒脱,仿佛有种与生俱来的高傲,寓浊世而独清。
依稀就是从前她喜欢的那个小书生。
她只看了一眼便愣住了,这人现下怎么又穿起这身襕衫了?
萧曼不由生起疑来,忽然又是一凛,瞧他这样子,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一念及此,她那颗心登时便纠蹙起来,外面的读书声都变成了过耳微风,再也听不出什么趣味,唯有一双眼还定定地望向那院子,瞧着秦恪迈步走过。
他目不斜视,仍望着手中的书本,又走回花架下,另一只手却伸过去,在那两孩子肩上轻轻抚拍。
那两孩子却像是被鼓励了似的,更是读得卖力。
他这般样子却是见所未见,萧曼只看得一讶,连心中泛起的疑惑都忘了。
书声朗朗又起,这次没再散乱无章,领者悠扬,从者高亢,一样的全情投入,融融相合。
读的仍是前面那段《春秋》,萧曼仍是娓娓忘倦,竟不想走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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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曼的郁症又重了。
秦恪自然 * 是知道的,可他纵是医术再高明也治不了心病。
本以为她会一直这般混混沌沌的,可谁知道一次无心的读书声便引动了她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