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掌心娇(129)
说到底这些宫人确实不够了解任丰年,她怎么会被随随便便哪个人气哭呢?上趟哭,也是被老家伙的无耻行径给气的。人又找不到,只顾着一味作弄她,任丰年不难受才怪。
换个人,任丰年不竖了眉毛上前掐架都是好的,更不至于像朵娇花一般磕碰不得。不过这是任丰年自家的认知,实则许多时候,她还是不喜欢太叫旁人难堪,只要不太过分,她便只作没听到。
早春时节,外头已是鸟语花香。虽则天气难免寒冻,却已是透出嫩生的绿意。任丰年轻轻吸一口气,闻见怡然婉约的清香,顿时心旷神怡。她有些迷惑起来,顺着清香慢慢移步寻找,却见斑驳的朱漆门微微敞开。
她探出头去,却见满园皆是低垂的海棠花,嫩红的娇蕊在尚寒的春风里微微颤抖,嫣红的花瓣弱不禁风,纯洁明媚的像二八少女。任丰年有些奇怪,海棠花甚少在早春时节开花,更何况是这样精贵的垂丝。
她提起裙摆,垫脚才在遍地的嫣红花瓣里,仰头看四周,却发现置身于一处陌生的宫院里。忽然听见有人的脚步声,任丰年像只受惊的猫儿,炸了毛,急匆匆想往回走,却见一老太监对她行礼。
任丰年强压下内心的惶恐,冲着老太监点点头。这老太监看着很老了,少说有花甲之年,身着一身干净的半旧的宫衣,手里提着一个陶壶,隐约可闻酒香。
老太监见她有些不知所措,倒是笑了笑道:“今年的垂丝开得尚早,咱家料理着娇贵的玩意那么许年,头一次见她们早春便迫不及待地探头。”
任丰年见他面容和蔼,不像是兴师问罪的样子,倒是松了口气,直直地看着满园嫣红,垂眸微笑道:“她们很美,我头一次见到这么美丽的花。”
老太监席地而坐,靠在海棠树下哈哈一笑,饮了一口酒道:“你是第二个称赞她们的。”
任丰年轻轻抚摸粗糙的树干,疑惑道:“为甚?从前很少有人来过这里么?”
老太监眯起眼睛看着天空,散漫道:“这地方的名声并不好,又怎会有贵人光顾。”
任丰年想起前朝的事体,才道:“是因为前朝的那个……宠妃吗?”这也难怪,早逝是不详的,有怎会有人喜欢。
老太监道:“不成想姑娘还知晓这事。前朝开国皇帝的妃子,不过十六便殁了,这片海棠林是前朝朔宗为她栽的。垂丝这花生性娇嫩,喜肥沃粘湿,本在长安也活不了。可为了这么个姑娘,朔宗生生便把整片海棠林种活了。”
任丰年想想便觉得好笑,蹲在树下乐不可支道:“不是我讲,他大约不过请了许多花匠来试种罢了,左不过动动嘴皮子的事体,讲的这般情深。”
老太监摇摇头道:“朔宗于花草颇有些研究,真说是宫廷花匠,也未必及的上他……只听闻,海棠栽成的第三年,那个妃子便死了,从此整个飞游宫便宫门紧闭。而朔宗一生励精图治,创下许多丰功伟业,晚年却无有子嗣,便顺其自然,过继了旁支。”
老太监吃口酒,感叹道:“听闻前朝皇帝无一不领祖训,世世代代都精细呵护这片海棠林,可直到末代时……本朝高祖领宾进宫,乃见海棠林枯萎凋敝,只觉不详晦气,便学者前朝,冷闭宫门。”
任丰年听着,心里有些难言酸楚,却不知是为什么。润白的手指轻轻戳了戳粉嘟嘟的花瓣,任丰年笑了笑:“现下这林子倒好了许多,我亦不能想象,它们从前有多萎靡了。”
老太监一笑,并不再多话。他接手的时候,这片林子已经萎靡的不像样,原本的老树枯死了成片,长安天气干燥的很,这样娇贵的树,不悉心料理着,又怎么活得长?只那时还是太子的陛下,命人再找了新树,一棵棵按着从前的位置栽种,折腾了许久,才有花瓣含着露水,颤颤巍巍的探出花苞。
任丰年没有再说话,她也没再担心裙子会脏,只盘着膝盖坐在树下,闭眼听风。不知不觉,天色也渐黄昏,她起身向老太监一礼,顺着海棠花的香味,慢慢走出院子。
老太监也不看她,慢慢直起身,心中仿佛有什么落下。他手里拿着空了大半的酒壶一步步蹒跚走着,蓦地一串浊泪流下,他拿袖管擦擦脸,苍老的身影隐没在花林里。
任丰年满身是土的回了屋子,惹得其余几人皆侧目。任丰年倒是不在意,被宫人服侍着更衣洗漱之后,便茫茫然地躺在床上,神智无知的想着那片花林。
夜里她怎么也睡不着,好容易入眠了,梦里却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好像漫无边际的摄取了各样纷杂的事物,通通往她梦里洒落。她第二日醒来,倒是觉着自家心情好了许多,暗暗嫌弃自己昨日多愁善感,实在蠢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