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山河(78)
他既一心一意辅佐太子,那便应该尽到一个谋士的职责——不仅仅要在太子需要他的时候出谋划策,也要在太子膨胀自喜的时候给以警醒。
许安泽今日寻了个由头找了何宣来共商许安归病重这件事,不想居然是这种不欢而散的收场,让他很是不舒服。
何宣说话,一向讲究方法,甚少像今天这样直截了当的谏言。
许安泽虽然气恼这何宣说话不知轻重,但是也不是一个狂妄自大之人,总归是听进去了一些。
可正是因为听见去了,才会如此焦虑。
待何宣离开了东宫,许安泽靠在书房椅子上,愣愣地望着冬日新出的日头,觉得那湛黄色的光有些刺眼。
便抬手,挡住了那片光明。
但是他发现,无论他怎么把手指并拢,总会有那细如蛛丝的光,穿过他略显粗糙的指缝,直直地落在他的脸上,耀着他的眼。
他又动了动手,把指缝的地方向上移,直到掌心挪到眼前的时候,那些刺眼的光才被遮住。
许安泽郁闷的心情瞬间变得好了起来——看吧,只要我动一动手,哪怕是万丈光芒,都要在我眼前没入黑暗。
但,这愉悦的心情没有维持多久,许安泽的脸色就变了几变,然后猛地放下手来,把桌上的砚台笔墨一概扫到了地上。
书房里传出一阵东西砸乱的声音。
守在书房外伺候的內侍听见里面响动,立即吓得腿一软,而后小心翼翼地问道:“殿下?太子殿下!您怎么了?需要奴进去伺候吗?”
此时,许安泽的脸已经变得扭曲,极度地愤怒让他面目狰狞。
但是在房门响的那一瞬,他那扭曲的脸,瞬间就那么变得如同平日一般带着浅浅温和的笑意,就连声音也平静如一湖春水:“无事,撞掉了一些东西。一会再来收拾罢。”
“是。”
门外的內侍见许安泽回话如常,并没有多想,又老老实实地站了回去。
许安泽看着那些被打翻在地的砚台笔墨,喃喃道:“一叶障目……难道我真的是被一片树叶,遮蔽了心智?那许安归诈病拖延时间,其实……是另有所图?!”
许安泽琥珀色的眼睛,盯着地上那一片从砚台里泼出来的墨迹,眼底里也印上了那无边的黑色。
他就那么站着,一动不动。
他不知道许安归心中正在盘算着什么,但是……
许安泽的下巴却缓缓下收,眼睛越睁越大,眼底的冷光越来越盛。
当那冷光完全绽放开来的时候,他的嘴角挂上了邪魅的笑意。
骨节收缩的“噼啪”声从许安泽的手上传来,他竟然丝毫没有注意到自己的手早就攥在了一起。
指甲根根嵌入掌心,烙下了几道伤痕。
指甲缝里早就血肉模糊。
许久,许安泽才平静下来,松开双手,缓缓地对插入袖,幽幽地吐出一口气,似乎是想明白了什么,心中暗道:既然你早有打算不肯告诉我……那我便去逼你一逼,看看你到底有没有本事让我如此在意!
*
御书房内,东陵帝君看着手中密报,亦是满眉满眼惆怅与担忧。
邹庆见帝君如此,连忙唤来在御书房外伺候的小监,给帝君上了一杯安神茶。
帝君抿了一口,扣上茶盖,缓缓道:“安归是病了。”
邹庆寻思了片刻道:“这就难怪了,六殿下既然是病了,少不得是要拖些时日。陛下这下可以放心了,知道六殿下到底是为何推迟了回都。”
帝君看见邹庆如此说,冷冷一哂,道:“你看他离家出走的这八年,在北境壮得跟一只牛一样。怎么只是到南境打了一场仗,便病的几日下不了床?”
邹庆愣住了:“奴才不明白……”
帝君随手拿起一个奏折:“安归这病,病得蹊跷。”
这句话一出,邹庆的脑子里瞬间闪过了三个可能,但是他怎么敢随便把自己的猜测表露出来,他只能假装一知半解的回道:“陛下的意思是,这六殿下的病,不是因为身子不好,而是因为旁的什么?”
“你说这旁的,会不会是……”
帝君的话还没有说完,邹庆立即跪下:“陛下!只是揣测毫无根据的话可不能乱说啊!”
帝君冷冷地看着邹庆。
邹庆立即磕了一个头:“陛下心中所想,并没有真凭实据。这件事还要等到六殿下回来问一问清楚才能知道。陛下这些年头疼的越发厉害,而且越发的频繁了。御医都说陛下您应该多休息。奴才觉得,那些多想无益的事情,陛下还是少花些心思,以身体为重才是真的。”
邹庆跟在东陵帝君身边伺候了几十年,一向谨小慎微。今日冒死打断帝君天子的话,其实也是为了君上着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