权御山河(102)
惠妃轻抚着许安桐的头发,回想起那个柔弱的女子也是一声长叹:“清雅那孩子,我是看着她长大的,如何不知道她的性情。不然我也不会极力向陛下推荐她,让她成为清王妃……可是,这许久不见,你越发得清瘦了,我这个做母妃的心里总觉得亏欠了你。觉得还是要有个人照顾你。我才放心的下……”
许安桐猛得抬起头,冷声道:“母妃,我日后生死难料,何苦再拖累了别人。”
“不可胡说!”惠妃吓得连忙四周看下去,确认周围的内官已经被墨溱带走了才转向许安桐,“你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心思!”
许安桐静静地看着惠妃,眼眸里那满山的春色的温和,逐渐变得冰冷起来,冷的像千刃高山之上覆盖的白雪,脸庞像白雪下千年不曾解冻过的冰岩那般坚硬。
惠妃见许安桐这副模样,只觉得心惊肉跳。
在清雅死后的一个月里,许安桐都是这副模样。
安静得宛若一块磐石,冰冷得让人无法触碰。
眸低总有一股被压抑在雪山之下的暗潮在狂热翻腾。
这样的许安桐让惠妃觉得恐惧。
今时今日,惠妃又看见了许安桐这种安静而又恐怖的表情。
上一次许安桐变成这样,是失去挚爱,那么这一次他变得如此阴沉,难道是为了前段时间朝堂上的那件事?
惠妃心思翻转了一圈,忽然明白了许安桐刚才那句话的用意,颤声问道:“桐儿……你是打定了主意要……”
许安桐低头嗯了一声。
惠妃的手开始微微颤抖,眼眸里尽是恐惧与不安:“桐儿……”
“母妃,”许安桐忽然站起身来,走到惠妃面前,正跪一拜,“我……不想再忍了。许安归在外躲了八年,如今还没有回许都,就被太子参了一本谋反的大罪。这些年太子朝中势大,越不把我们这些兄弟放在眼里了。我们越是躲着,就越被欺压。我在外面的日子不好过,母妃在后宫的日子不好过,外祖父在朝堂之上的日子也不会比我们好过多少……如果我忍辱负重可以换来我们的一世太平,我当然愿意保你们平安就这样碌碌无为的过一辈子!可,您相信现在的太子吗?”
最后这句话直击惠妃心房,重重地敲打在她的胸口,这八年来隐忍的酸楚顿时涌上心头,化作泪水流了下来。
许安桐跪直了,缓缓说道:“这八年我被太子排挤,一直在贫苦之地四处奔波,没有同清雅一般病死在外面那是祖宗庇佑。这八年来,我与您、与父亲、与外祖父相见甚少,无法承欢膝下,敬孝道,这本就有悖人伦!多亏父亲体恤,近些年一直让我在江南一带流转,那里总归比西洲富庶得多。之前我无心社稷,是因为我觉得若是那位置是六弟的,他必可以保我们一世安康。但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坐在了那个位置上——这么多年了,若是太子真的是那种知进退之人,对自己的兄弟留有一丝的容忍,我便不会有这种心思。可母妃你也看见了,今日他想要许安归的命祭奠他的皇位。明日或许,就轮到我们了。这让我如何不存反击之心?”
许安桐这话句句都如一把尖锐的匕首,刺在惠妃心头。
说的每一句话都是血淋淋的现实。
惠妃目光涣散,回想起这些年解家的事——
她的父亲解和从五年前就开始称病甚少摄入朝堂之事。
虽有宰辅之名,却无宰辅之实。
说到底,解家在朝堂上隐退还是因为谢家没有一个嫡出儿子可以入朝为官,为父分忧所致。
许安桐自小性子恬淡,不喜欢争强好胜,对于皇位的继承一直都不上心,这更加寒了解和的心。
这些年,解和称病,闭门谢客,连惠妃与许安桐都不怎么见了。
解和就这么一个女儿,就这么一个外孙,怎么会不想替他们筹谋?
但许安桐不想争,他这个当外祖父的宰辅又怎么能强迫许安桐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情?
既无助力,又何必亲近,免得太子多生了别的心思。
许安桐说得对,这些年,无论是他在前朝,还是她在后宫,亦或者是她的父亲在朝堂之上过的都是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她的父亲,驰骋朝堂几十年的人在退出朝堂的时候曾经与她有过一次隐秘的谈话。
解和说过,哪怕许安桐现在不愿意参与夺嫡之争,以后也一定会参与到夺嫡的斗争里。只要他心中还有想守护的人,他就一定会被时间慢慢地磨平他最后一丝的善良与天真,把他拉入这九死一生的杀局。
这个孩子太重感情,他是绝对不会看着自己亲近的人就这样一个一个的离他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