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524)
蔡昭想了想,“也许,令尊并不在乎自己有名没名,他毕生所求的,也不过是淡泊自在四字而已。”
慕清晏擦擦女孩的嘴角,点点头,忽道:“你什么时候随我回瀚海山脉。”
蔡昭后颈一凉,连忙转开话题:“你身上的伤都没好呢,再等等罢。唉,说起来,那日的火可真大啊。”
大劫虽已过去,然而那日的惨烈情形依旧历历在目。
双莲华池宫在熊熊大火中哀嚎,镶嵌在金柱与汉白玉壁上的珠翠宝石纷纷滚落下来,象征着尹岱一生的权欲与野心就此终结。
慕清晏道,“尹岱,其实是个人物。能与聂恒城相持几十年,不相上下,心机手腕俱是上上之选。聂恒城暮年将至,却始终无法在北宸六派手中讨到便宜,加上你姑姑的横空出世,他这才愈发急躁,最后上了慕正扬的当。”
“别提这些讨厌的人了。”蔡昭阖着眼睛,眼皮下两条纤长漂亮的弧线,“这阵子天气又寒又燥,中午咱们去老六家的铺子吃米蛇羹吧,不但味道鲜美,还很滋补,刚好给你补一补。你肩头那道伤好吓人啊,别以为是外伤就不当一回事。”
“你闻到外头的香气了么,应该是昨夜巷子口的槐花开了,好大一棵啊,粉□□白的槐花像云朵一样,待会儿我搬把梯子摘点槐花下来,一半蒸槐花糕,一半插在屋里,你说好不好?”
“今天我都睡过头了,唉,隔壁冯婶的大黄狗没了,以前天一亮它就叫唤,嚷嚷的整条巷子都能听见,比公鸡打鸣还准。姑姑在的时候,大黄一叫,我就得下床练功了,那会儿我没少琢磨怎么把大黄炖成狗肉煲。”
慕清晏听着女孩温柔轻快的声音,仿佛陷入云堆中,温暖,琐碎,轻松,欢悦……
“…唉,我真想念大黄啊,没了它后我愈发懒散了,好在你比我有毅力,有你在,我总不至于睡到下午去…”
蔡昭忽觉手背一痛,她哎哟一声惊醒。
慕清晏握着她的手腕,下方白生生的小手背上一个轻轻拧了一把。
“你暗暗骂我是大黄对不对?当我听不出么。”他长眉斜飞,面如寒玉无暇,一派高傲精明,凛然不侵。
蔡昭:“……”
“怎么不说话?”慕清晏皱眉。
蔡昭长叹一声,“小时候跟姑姑去看戏,唱到才子佳人的戏文时,姑姑问我将来想嫁什么样的人。”
慕清晏生出兴趣:“哦,你怎么说?”
“我说,我将来想嫁个傻一点的。别太聪明。”
然后她的手背又被拧了一下。
天高气爽,两人终于出了门。
蔡昭熟门熟路,走在镇上街道犹如王八沉塘虾米归池,自在的不行。
“晚上给我留两斤卤货哦,鸡鸭鹅还有蹄花都行,就是不要头尾!”
“小丫头嘴这么刁,到了晚上当然只剩头尾了,好好好,知道了……”
“谢谢肉叔!”
“烧饼婶,糖的五张,葱油的五张,外加五个驴肉火烧,待会儿我叫蟹壳管家来拿哦。”
“是夫人想吃了吧,行,我给你裹在暖巢里带回谷去,省的路上冷了。”
“烧饼婶最体贴啦!”
“四网伯今天的鱼新不新鲜啊,我晚上想用鲜菇豆腐炖鱼汤。”
“你哪会炖鱼汤,芙蓉现在忙着准备嫁人,没工夫照看你,你别把灶头又给烧了哦。”
“哎呀老伯哪壶不开提哪壶,今天有别的人会炖哒!”
“……别太欺负人家后生。”
蔡昭凑近了四网伯,压低声,“您知道这人是谁么?”
四网伯道:“知道啊,豆腐西施说了,是魔教教主嘛。”
蔡昭无语:“四网伯您把‘魔教教主’四个字说的跟‘今天杂鱼十文钱三斤’一样呢。唉,方鱼头命都没了,以后蟹壳叔哪里去找酒搭子啊。”
“不过,打死方鱼头的是你那名门正派的师父。”
“……”
“总之,别太欺负人家魔教教主了。”
“……”
“还有,杂鱼不卖十文钱三斤,小丫头别想浑水摸鱼。”
“……”
慕清晏端着一脸斯文客气的假笑跟着逢人问好,引的众人嘻嘻哈哈夸蔡昭眼光好,挑回来一个这么俊的后生,脾气也好——只除了想给蔡昭试试新调香粉的胭脂铺小掌柜,还有热情的绸缎铺少东家,慕清晏两记刀眼过去,袖底劲风微鼓,差点把人家吓哭。
蔡昭赶紧威胁:“你不许趁夜去烧人家铺子!”
慕清晏皮笑肉不笑:“怎么会,铺子是无辜的。”
“人也是无辜的!”
走进老六家的铺子,慕清晏坐下笑道:“镇上的乡亲热忱好客,也有眼光,难怪你这么留恋家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