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81)
杨庆怀点了点头,“你的意思是,晋王必须去了。这……”
“你怕什么。”
杨庆怀坐直身,正色道:“怕这道圣旨分明就是针对青州下的。晋王是个痴儿,余龄弱吧,虽说有那么几分魄力,但毕竟是个女流之辈,帝京有顾仲濂,王正来那么些人,哪里是对手。”
说完,他不由得呛了一声:忙追道“你不会要随晋王一道入京吧。”
宋简没有立即回答他。
漫天的雨声大起来。
杨庆怀从案后走出来,走到他背后。
“对了,宋意然身边的人,查出来是谁的人了吗?”
宋简笑了笑:“牢里的人喝了毒酒,却没有死,还有什么好查的,顾仲濂利用临川,恨不得把她的骨头都榨出汁水。”
他这句话说得很有画面感,杨庆怀觉得自己背脊有些发痒。
犹豫了一时,还是问道:“你让那个顾家的小子去给她治病,当真不怕他劫走她啊。我要给刑部复公函了,到时候,交不出人犯,你得救我。”
宋简不想回应他这句话,杨庆怀却自顾自地笑开,自接过自己的话。
“也是,也是……”
他低头重复着这两句话,“她千里万里来寻你,附为奴籍在你宋简府中,她能去哪里。”
说着,他撑开双臂,舒展肩膀上僵了半日的老肉。转身往内堂走去,一面走一面朗声笑道:“我多问了,她不得走,不得走啊……”
“杨庆怀。”
宋简唤住他,杨庆怀站住脚步,“怎么了。”
“行个方便。”
“行什么方便。”
“我明日要带临川去一个地方。”
杨庆怀沉默了一阵,抬起一只手摆了摆道“你都开口了,我能说什么,反正她不得走,夜里仔细把人送回牢里就是了。我明日回府过节,过问不到府牢的事情上去。”
说完,他揉着肩膀,绕到后堂去了。
寒食这日,牢中供一种用艾草碾碎后和面蒸出的糕饼。
顾有悔口中叼着一块,双手则捧着一碗汤药,小心地端到纪姜手中。“诶,快……喝……”
他口中咬着东西,说话很含糊。
纪姜看着他的模样有些想笑。“我自个来吧。”
顾有悔忙避开,三下五除二把自己口中的艾草羔吞了下去。“你别动。你手上戴着那些劳什子,伤成那样了。稍不注意,仔细给我洒了。”
他盘膝在她面前坐下。“林师兄说,这是最后一道药了,喝了过后,毒就算解了,这药贵得很,你要是撒了,宋简跪着求我也没有了。”
说着,就要往她嘴边送。
“过会儿吧,真喝不下。”
顾有悔一下子提了声,“东西你也不吃,药你也不喝,你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他头上那顶并不合适的狱卒的公帽就滑下来遮住了他的眼睛,顾有悔索性把头往边上一歪,帽子应声落地。惹得纪姜笑出了声。那笑声如消融冰雪后,一下子开塞的春流。温柔地流进顾有悔的眼底。
“你终于笑了。”
纪姜抬手掩住嘴唇,“一个好好的江湖少侠,在这青州府牢里充一个狱卒,还能有一副自得其乐的样子。”
顾有悔避开她的目光:“我自得什么其乐,我是得公主之乐而乐。”
这话一说出来,他自己都愣了愣,忙道:“赶紧趁热把药喝了。”
“好。”
纪姜就着他的手,一口一口咽下了那碗苦药。
“诶,这就对嘛。”
说着,顾有悔又像变戏法一样的,从袖中取出了一包甜杏铺。
“我去问了宋简府上的那个什么迎……哦,迎绣,她说,你在宋府的时候喜欢吃这个,吃一个,压压苦吧。”
纪姜抬起手,镣铐摩碰到青肿之处,她不由得皱了皱眉,放下手来,低头吸了一口凉气。
顾有悔想帮她,已经拈出来一颗,又觉得,这样的举动似乎有些冒犯她。一时有些尴尬。
“宋简为什么不肯把这些铁链子给你解下来。”
纪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腕。
“顾有悔,你知道,他的腿为什么会受那么重的伤吗?”
顾有道:“我师父替他看伤的时候说,是因为磨损之故,骨肉皆受了伤,还好在之前得到了些治疗,不然肯定是废了。”
纪姜姜背靠在青墙上,“当年,他受了那三十五斤之重的枷锁,帝京去嘉峪千里之远,他根本走不得。只得以匍匐。”
顾有悔顺着她的话去想象了一回那个画面,不由得的牙齿颤了颤。
那可真疼。
“他可真是个狠人。”
“是啊,还好他是个狠人,不然……”
她的话没有说下去,眼眶却悄悄泛了红。
顾有悔并没有看到这一幕,继问道:“你父皇,为何会松口放他一条性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