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人(29)

作者:她与灯

宋简睁开眼睛,“不了,叫张乾把临川带过来。”

陆以芳愣了愣,“这会儿吗?她的伤还没有好全。”

宋简声一冷,“你说的,她不配养着,跟张乾说,把她带到里面来候着。”

第16章 屈膝

纪姜走进西桐堂时,宋简正在沐浴。

大理石头的屏风后面升腾起白色的水雾,堂中弥漫着一股淡淡地沉香味。

纪姜抬起头,看见红木施上挂着宋简的衣物,并那一串沉香手串。屏风后面没有人声,只偶尔零星的一两声水声。

纪姜打量着真个西桐堂。堂东边放置着一座佛龛,供奉的是佛陀。西边用雕花隔断隔开,朦胧可见宋简的书案与书架。其余的陈设十分简单,只在西面角落里摆着一块根雕架,其上摆着数十块奇石。

宋简仰慕宋朝名士赵明诚,平时也好金石之物。

在公主府中时,宋简与纪姜一同修缮过前朝的《窥金记》,纪姜在这方面的眼力与造诣,曾是令宋简吃惊的。

“你在看什么,进来。”

纪姜的伤还没有痊愈,每一走一步都如同在受刑。

她明白宋简有意折磨她,自个忍着反而要遭罪,索性没有去刻意拧巴自己的姿态,扶着大理石屏风,慢慢地挪进里面。

水气弥漫,他已经起了身,身上传了一件白绫段子的中衣,正抬手系腰间的带子。头发随意的束在肩膀后。

他看了一眼纪姜,“你是想让辛奴和迎绣跟你一道受责吗?”

纪姜怔了怔,忙在屏风前蹲了蹲身。伤口牵扯,说不出有多疼,连声音都有些发颤。

“爷。”

她很狼狈,真真实实地狼狈,一丝一毫的掩饰都没有。

这让宋简觉得很畅快。他随手取下木施上的沉香珠串,一面往外走,一面一圈一圈地往手腕上绕去。

“去把那件大毛的氅衣取过来。”

他说着,人已经走到了里面的暖阁。

纪姜四下看去,并没有看见他说的那件大毛氅子,张乾忙走到外间的橱子前,姜那件狐狸毛的氅衣取了出来递到纪姜的上手,“快给爷送进去。”

说完,转身出去,将门细细地掩上了。

屋子里就剩下了他们两个人。纪姜一手托着氅衣,一手撑着腰,跟着宋简走进了暖阁。宋简坐在榻上,在翻之前送进来的公文。纪姜走上前去,试着屈一膝半跪上榻,为他披好氅衣。

她实在是疼,忍不住牙齿缝里吸了一口冷气。

宋简扣下公文,推开她的手:“别弄了。”

纪姜应了一声“好”,站起身,往后退了一步。两人拉开距离,彼此终于看得真切。纪姜身上穿着奴婢的青白色袄裙,因在养伤期间,并没有梳髻,乌瀑般的长发只用一根青色的发带挽在一旁。脸色苍白,双腿因疼痛微微有些发颤。

“奴婢跪着吧。”

她突然这样说了一句。宋简还不及回应,她又续道:“奴婢……站不住。爷说话,奴婢跪着听。”

宋简能说什么呢?他往旁边看了看,随手将榻上的一个软垫扔到她面前的地上。

“跪吧。”

她低头看了一眼那个软垫,屈膝跪下去,却没有跪在那张软垫上。

“奴婢,不配爷的好。”

宋简一怔。

她温顺地跪在他的面前,双手撑着地,勉强维持着身子的平衡。他知道她很疼,这种疼他也曾经历过,伤后七八天,痂刚刚结好,淤血未散。行动的狼狈勾牵内心的屈辱,有多要命,他都明白。

“你后悔吗?”

纪姜没有抬头,“爷指什么?后悔当年伪造证据,害了您一家。还是后悔,来到青州自取其辱。”

“两个都说”

“前者……”

她闭上眼睛,“临川公主纪姜……不属于宋家儿郎,公主,只属于大齐的江山和百姓。至于后者……”

她抬抬起头,睁开眼睛,“至于后者……爷,我将竭我所有,但求能偿还宋家一分一毫。”

宋简凝着她的那一双眼睛。

她有这个天下最坦然的一双眼眸,她是公主,大齐唯一的公主,想什么,要什么,都不必藏于心中。从前在公主府中,她就一直是这样的眼神,但有欲求,皆坦坦荡荡的流露于眼中。除了宋简,她没有必要骗任何一个人。

“你不觉得晚了吗?啊?临川。”

临川地双手轻轻握住,“我知道晚了。可除了来面对你,接受你的处置,我没有什么可以做的。”

说着,她顿了顿,“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吗?”

宋简吐出一口气,顶直了腰脊。

“哪一句?”

“你恨我就好,你恨我,我们就会再见。”

宋简笑出声来,他赤脚踩在地龙上,走到她面前,弯腰一把掐起她的下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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