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娶弱腰(225)
这种欢喜浸染着梦迢,使得她连日哀愁也清减些许。她将料子重新裹起来,交给彩衣抱着,“这个也给了你吧,你到了那边再请师傅裁明年的春衣穿。”
彩衣欢欢喜喜谢了,抱着料子出去。梦迢对镜理了理衣裙,款款走到榻上来,观了观董墨的面色,拿扇子在他面前扬一扬,“你在这里发什么怔呢?”
董墨闪回神来,将她抱在膝上,“我在想公事。”
“什么公事,难得见你这样发愁。”
“孟玉。”董墨轻挑眉峰,掐了她的腰一下。
孟玉成了他迤逗梦迢的一个话头,时不时的拿出来玩笑两句。这玩笑里未必没有两分试探的意思。梦迢知道,但对于她不可抹杀的历史,她既不能辩驳,更不能去否定。
她翻个白眼,抬起下巴颏打趣,“早知道你没那么大方,偏还要装出个大方样子来。哼,男人呐,小肚鸡肠……”
“我怎么就小肚鸡肠了?”董墨握住她的腰摇晃两下,将她摇得咯咯笑,他也跟着笑起来,往她下巴上又亲又咬。
闹一阵,他微微端正了笑脸,“真是为他发愁。你这位旧相好可不简单呐,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我都有些弄不懂他了。”
“这有什么难懂的。”梦迢翻着眼皮坐到对面去,胳膊肘撑在炕桌上,面向他动动眉,“你说来我听听。”
横竖闲着,董墨便将如何设局,如何引孟玉签契,如何打算拿定罪证之事说与梦迢。
落后撩着衣摆,翘起腿来,“只等拿下他出的这批盐,又有庞云藩的地契和供状,再审下那些商户,孟玉定罪就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我原想他放不下眼前重利,必然上勾。可据绍慵说,他犹豫了几日。这就奇了,犹豫,恰恰说明他怀疑其中有诈。他既然怀疑了,为什么还要做这笔买卖?难道银子对他来说比命还要紧?我看未必,人之所欲,安危至上。”
梦迢不紧不慢地摇着扇,两眼落满金光,揉着碎片的金盯着他侃侃而谈。从前听孟玉说起这些事,虽然也头头是道,可目的是不堪的,终归有几分诡诈龌龊。然而听他细说公事,大概义正,那惺忪的眉目里满是凛正庄严,使她不由得露出些仰慕之色。
她咯咯一笑,撑着炕桌起来亲在他额上。董墨诧异一下,“怎的?”
“想亲一亲你,不行么?”梦迢翻个眼皮落回去,遮着扇想一想,“孟玉这个人,你要说他多爱钱,也并不是。他自幼孤苦,受尽白眼,其实所求的,不过是要出人头地。他弄那些钱,多半都孝敬给京里头那些大官去了。他常说,世人终有一贪,你们有一点倒是像,看人都很准。他能平步青云,靠的就是这个本事。我想,他铤而走险,一定是谋好什么后路了。”
董墨立马想到娄尚书,旋即又另起疑惑,“一旦人赃并获,这笔银子也到不了他手中。他这个险犯得可是不值当啊,我不信他就这么蠢。”
“他图的或许不是这笔钱。他从前叫我来纠缠你,就是知道你不能够放过他,要抓你一个把柄反来辖制你。你这次回到济南来,他更能猜到你是冲着他来的,他难逃一劫。”
董墨欹在枕上,默然间忽然乍醒,澹然肯定,“他是想置之死地而后生。”
“嗯?”梦迢转转眼,将扇挥一挥,“你们这些事我也弄不明白了,反正他不是个蠢人。”
或许孟玉知道难逃此劫,索性在盐务亏空上不避不掩,另谋后路。但娄尚书上任不久,根基未稳,如何做得到翻黑为白?孟玉绸缪的后路,恐怕并不是娄尚书。至于是谁,董墨隐隐有些猜测,一颗心便如石坠大海,有丝失措茫然。
梦迢在对面看他,见他发呆不语,眼色忽然怅惘空茫。她心里酸紧了下,没什么确切的缘故,单是不忍落见他黯败的模样。他该是顶天踏地的,他冰冷腔子里裹着的那颗炙热的心,不应被世风吹凉。
她将扇在他面前挥一挥,“嗳,你想什么呢?”
董墨恍然回神,心不在焉地笑了笑,“没什么,我是想,你对他真是了解。你从前是爱着他的吧?”
“那是从前的事了。你这会想着吃醋了?”
“我就是随口一说。”
梦迢支颐着脸遥望窗外两丛箭竹,眼睛映着湖绿,岑寂悠扬地望到旧事里去,“我偶然想,我与孟玉做了几年夫妻,原本有那么多水到渠成的机会,但不知道什么缘故,还是走散了。而我与你,那么多误会,那么多错过,最终却还能走到一处来,这到底是为什么?”
董墨笑了笑,夺过她手里的纨扇,向她扇着,劈开她面上的惘然,“我想,是因为他没有我这样坚决地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