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离后我选暴君(95)
翌日老妇过来验货,不由连连感叹,又说了好些客套话,道往后通判娘子的珠钗首饰都到她们店里采买,谢瑛回谢一番,将人送走。
秀秀两眼发昏,谢瑛便将她和珍珍带回住处,在西跨院劈了间房屋给她们姐妹住,睡前,秀秀紧张的问她:“娘子,你能留下我和妹妹吗?”
谢瑛笑,回道:“你这样好的手艺,若不嫌弃我们店小,便住下来吧。”
秀秀高兴的连连道谢。
谢瑛困倦极了,回屋后便钻进衾被,复又觉得口渴,张口便唤:“白露,帮我拿盏茶来。”
唤完自己一愣,才想起自己身在登州,已有许久没见白露和寒露。
想来她“死”了,周瑄不会为难她们,约莫已经放出宫,折返回长乐坊。
往后事情淡下来,再找时机将她们接到身边,谢瑛迷迷糊糊打算着,不知不觉就睡了过去。
谢家人找何琼之要了好几回尸体,要接谢瑛回家安葬,偏何琼之不敢答应,也不敢处置,每回都以各说辞搪塞敷衍。
圣人自打回宫后,仿佛忘了谢瑛的存在,他忙着处置朝事,忙着批阅奏疏,宵衣旰食,夜以继日,每每紫宸殿的灯烛彻夜长明,服侍他的宫婢内侍却都苦不堪言。
圣人扣着尸身,既不给谢家,又不肯亲眼去瞧,那具腐烂的女尸如今就搁置在冰床上,每日不断的换冰,饶是如此,依旧往外散着气味。
“陛下,今儿谢四郎又来了,臣没有给他尸身,他说他明日还来,明日不给后日再来,谢家已经挂满缟素,只等尸身入棺,择日下葬。
不然,明儿就给他吧。”
周瑄提笔不停圈注,仿若没有听到何琼之的话,微薄烛光中,他高大的身形被剪出清隽挺拔的阴影,投在窗纸,跳动着拉扯出诡异的形状。
绯色团龙圆领窄袖袍衫,白玉革带勒出窄腰,漆眸深邃,锋芒悉数掩藏在瞳底之中,如今的他,通身都是帝王的威慑肃然,那副生来俊俏的面容,只会叫人觉得矜贵疏离,不敢逼视。
何琼之琢磨着,怕他没听到,又重复一遍:“陛下,明儿把十一娘还给谢家吧。”
“啪”的一声,周瑄手中笔摔到案上,墨汁炸开,洇成一团团的浓黑。
何琼之倒吸了口气,后脊唰的冒出冷汗。
周瑄缓步下来,负手站在何琼之面前,声音阴凉:“你怎么就能确认,她就是谢瑛。”
何琼之低声回道:“女尸所穿衣物,所戴首饰,俱与十一娘相同。”
“再等等。”
何琼之不明白他还在等什么,经查,谢四郎并未挪动大理寺和刑部的死尸,紫霄观四周也未有任何动静,所有谢瑛可能出现的地方,都已安插人手监视,他又能等到什么?
夜里,周瑄步入清思殿,恍惚中看到一个熟悉的人影。
她背对自己,弯腰收拾帘帷,乌黑的发丝盘成高髻,簪着一对石榴花步摇,绯色对襟长褙子垂在小腿,她转过身来,望见僵在珠帘处的周瑄。
周瑄亦望着她,眼神迷茫空洞,复又缠绕着怀疑震惊。
那女子眉眼与谢瑛有两分相像,明眸皓齿,赧然的低头,她穿着谢瑛的衣裳,发间珠钗亦是谢瑛戴过的,微咬红唇,大着胆子朝周瑄走近,施施然福礼道:“陛下,中贵人让奴婢服侍您安寝。”
周瑄合眼,脑中骤然浮现出谢瑛坠崖,惊慌害怕的喊他:“明允,救我!”
他浑身肌肉紧绷,狂涌的血液激荡咆哮汇至颅顶,阴郁面孔下风暴骤起,犹如能掀翻天地,他攥着拳,太阳穴突突直跳,疼痛像拉扯到极致的弦,他扶额,踉跄一步。
女子搭手,指腹挟着火,沿着那手臂绕到后腰,柔声唤:“陛下,陛下...”
魔音一般,声声割在弦上,晦涩暗哑的响动加剧了尖锐难忍的疼痛。
周瑄一把拂开,后脊抵到雕花隔断,厉声喊道:“承禄!”
守在殿外的承禄闻声打了个哆嗦,忙低头进去,甫一屈膝跪下,便被周瑄一脚踹向心窝,连着倒退了数步,砸着屏风跌倒。
女子被吓得双膝发软,摁在案面才不至于跪倒,可身体仍不住打颤,惨白的脸与谢瑛再无相似,从内到外,写满惊愕恐惧。
不像谢瑛,一点都不像。
她可以装着温顺,装着柔软,也可以委曲求全,逆来顺受,可眼眸里藏着的,是倔强,是执拗,是兀自沉静冰冷果决的主见。
她永远知道自己该要什么,该舍弃什么。
“滚,给朕滚出去。”
女子连滚带爬摔了好几次,跑到门口又听见凌空一道怒斥:“把她的衣裳脱了,烧掉!”
沉水香的气味萦绕在死寂的大殿,嘶吼完的周瑄,仿若颓败的孤兽,抵着隔断剧烈喘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