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姝色(90)
这屋子维持着当年的模样,一切摆置皆停留在十几年前,梳妆台上积着厚重的灰尘,上面放着一把木梳,木梳上还缠着几缕长发,铜镜模糊到看不清人影,靠西放着的黄花梨木床上被褥整齐。
经年已过,这屋中再难寻得前人居住的痕迹。
云棠握住那把木梳,细心摘下上面缠绕的长发,用帕子妥帖包裹好放入怀中。
她环绕着屋中的摆置,久久没有出声,似乎想要透过十几年的光阴看到些许什么,然而沾染此身的只有无尽的灰尘。
她取下脖颈上的平安扣,站在屋中中央,轻声低喃:“母亲,阿棠想见您。”
从未见过,但依旧思念。
韩氏对她苛刻,但为云瑶做尽打算,若是她的母亲尚在世,也会如此吧。
只是,她到现在都不能确定母亲的真实身份。
云棠静立许久,最终转身走出陈旧的屋舍,她将锁链重新系上,看着站在庭院中等她的人,鼻头一酸,突然就有些想哭。
她走上前抱住李琰,头埋在他的胸膛上,声音闷闷地道:“殿下,我母亲是罪臣之后。”
李琰安抚地摸了摸她的脑袋,声音柔和:“孤知道。”
侍卫早将云景淮说的话传递给他,这件事瞒不过他,云棠也早知道会如此。
她抱着他,仰头望向他,眼角还沾着泪:“父亲让我不要告诉您,但我不想瞒着您,若是将来我母亲的身份给您添麻烦,您会生气吗?”
“孤为什么要生气?”李琰像是听到一个笑话,他擦去小姑娘眼角的泪:“你就是你,无论你生母是谁,无论你外祖家因何落难,这些事都与你无关,你是孤的妻,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若是寻常云棠可能要反驳他,侧妃不是妻,但现在她不想反驳这句话,她很庆幸这个时候他在她身边。
从私宅离开,马车一路往旸山而去。
云棠在马车上犹豫许久,最后还是忍不住道:“殿下,也许我母亲身上还藏着别的秘密。”
李琰:“什么意思?”
云棠将云易丰告诉她的话转述给李琰听,云易丰说的话看似合情合理,但其实依旧不合理的地方。
“我让云景淮重复那些话,本就是在试探父亲的态度,若母亲真的只是罪臣之女,父亲将她赎出,她便已经是清白之身,说是为了侯府名誉瞒住此事,暂且可以理解。但父亲如此暴怒,像是生怕被人知道此事,这反应太过激烈。”
“而且母亲若当时真存了死志,父亲还派人盯着她,又怎么会轻易让她得到冥花这样昂贵的草药?要么父亲不知道母亲会求死,要么故意纵容,又或者……”
“人为。”李琰声音略沉。
冥花价贵且难得,如今京城中只有几家大药铺在贩卖此种草药,且冥花药性极烈,磨成粉后入水无味无色,以前因为冥花闹出不少命案,以至后来所有在药铺中购买冥花的人都需要留下手印和名字,药铺和买者各存一份单据,也不准未经准允的药铺私下贩卖这种草药,违者重罚。
“先帝在时,这条令就已经颁发下来,不过十几年过去,未必能寻得当年的单据。”
况且就算寻得单据,仅仅凭一个手印和一个可能虚假的名字又能查出些什么?而且冥花价贵,依然会有人顶风冒险私下贩卖,如此一来就更难去查。
“也许是我多心,但他们已经骗了我一次,我不知道他们会不会骗我第二次,我不想再次从别人口中知道我母亲是谁。殿下,我想试着自己查一查。”
哪怕最后什么都查不出来,哪怕最后证实只是她多心,她也想试一试,而非一味听信旁人的话。
“好,你有什么事直接吩咐孟谦,他会安排人去查。”李琰直接应下。
云棠默默看了他一会儿,接着抱住他,低声道:“殿下,谢谢您。”
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会支持且站在她身边,她喜欢这种感觉,且忍不住生出贪念。
小姑娘依赖地抱着他,虽然“谢谢”这样的话有些生分,但李琰没有多说什么,轻轻拍着她后背,安抚着她。
马车停在旸山脚下,杜寻在前面引路,云棠一路走上山,不久停在一块墓碑前,那墓碑上空无一字,但四下没有什么杂草,看得出经常有人来打扫。
“侯爷让住在近处的一户人家每三日前来打扫一次,再摆上些贡品,所以这里并不显得杂乱。”杜寻在一旁解释道。
“所以他自己从未来过。”
杜寻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云棠不再多说什么,她跪在墓碑前,将带来的贡品一一摆置在墓前,她扬起浅浅的笑,温声道:“母亲,女儿来看你了,这么多年都没有来祭拜过您,希望您不要生女儿的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