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2:一萼红(全二册)(22)

作者:伍倩

唐三的大名叫唐席,他年龄还不到四十,所经营的产业却不小,有阳有阴:阳的那一面是盐栈、古董、文玩,以及珠市口一带等贵价市房的房租收入,阴的那一面则是走私盗卖等不可说的勾当,以“万海会”的名号在江湖上活动。唐席为人交游广阔,从巨宦富贾到文人名士,从僧道娼优到地痞流氓无所不交,而他也肯为这些朋友们奔走,在政坛荐引拉拢,在商界救危济难,在梨园排位搭班,在花场排解纠纷,以至于打通门路、贿赂关节、帮办白事、提调堂会……无论事情大小,但凡别人求到他,他自己贴钱贴力也要办得漂漂亮亮,颇有些市井豪侠的古风味。另外,他又以绅士之名活动于官民之间,补官府不及,伸人民之疾苦,做了不少善举公益。是以一提到“唐三爷”,那是有目共赏、有口皆碑。然唐席名望虽高,却是在这几年间凭空冒头,纵使他的密友们也不知他家乡何处、父母何人。据唐席解释说,只因着祖上显贵,后代唯有在正途上扬名才不至辜负先人,自己却在经济学问上一无所成,走的是偏门,所以不好意思提说家世。但这种说辞却令谣言更盛,甚至渐渐有传万海会的会长唐三爷就是首辅唐益轩的本家,不过假使问到唐席本人,他每每只一笑而过。而唐席越是拿出这一种恍惚迷离的态度,人们对他就越是毕恭毕敬。尽管如此,亦有些略知内幕之士在背后给唐三起了个外号叫“糖蒜”,一半是暗讽他将出身隐而不彰一举纯粹是“装蒜”,另一半却意指他行事又甜又辣,固然甜起来能叫人感恩戴德,辣起来却也是为非作歹、毁人不倦。就凭着这甜辣并重的手腕,连混世面的老绅董柳老爷子也不得不让着这位后辈几分。尤其柳老爷子近些年自重身份,欲逐步将旧营生洗涤干净,虽尚有重重牵制,不可能完全脱离,但也有许多琐事已不屑一为。“糖蒜”就紧抓住这个机会,把举办百花宴的特权夺到了自己手中。即是说,京中哪一位倌人够格上台,全看唐席一句话。而红倌人们唯恐自己不获邀请,马上就要被指为过气;半红不黑的倌人们则寄望于混进宴会里抬一抬身价,好再度翻红;一干毫无名气的小清倌更是挤破头想露个脸,撞一个挑帘红。为此,槐花胡同里没一家班子不对唐席殷勤巴结。这边鸨母们、妓女们托人延请,唐席也无不应命,整晚在花丛中流连。到了这一夜,便轮到怀雅堂。

怀雅堂在白姨掌班时风光无限,四金刚中的龙凤双姝均被她揽在旗下,而等猫儿姑接手后,景况却一落千丈,白凤惨死,龙雨竹的妹妹龙雨棠离班出走,仅剩下雨竹一人独支大局。雨竹又本是自家身体,在怀雅堂只不过搭住,分账拿得高不算,还带着免开免过的热客[1],而且期约一满,说不定拔脚就走。所以猫儿姑下决心力捧自己人,务求万漪和佛儿有机会在百花宴上露脸。但她早有耳闻,虽然各个班子都不乏台柱子欲将唐席拢为入幕之宾,但唐席这个人却刀枪不入,竟从未对哪一个姑娘有过私情照拂。猫儿姑便死了以色动之的心,只把黄白之物直接摆上台面。

唐席却不置可否,淡淡一笑道:“姑姑,之前您就和我提过这茬儿,按说我断断不敢辞,但还是有几句实情请您老人家一听。这百花宴当然是个难逢良机,到场的金主都不是普通的拔尖,那一个个都上了玉皇大帝冲天冠的旗杆尖!倘或有一二位稍加青眼,您这就是一本万利的好买卖。但也正因着这批人见多识广,眼光早被吊高了,不是一等一的人才入不了他们的法眼。您班子里这两位小倌人若已有约好的捧家,还值得一试,若这么空身上去,她们小孩子又没经过大阵仗,只怕要吃瘪。到时候您赔了夫人又折兵,划不来呀。”

猫儿姑是何等剔透心肝,当下也笑说:“三爷,咱们就打开天窗说亮话。您怕我这两个小雏人才不济,上去了出乖露丑,再叫人议论说,什么虾兵蟹将都混得进百花宴,倒做低了宴会的格调。可搁在我这儿,我就不怕吗?就像三爷您说的,我这两个小丫头上台了要是没人捧,一出道就哑炮,那不是争脸,倒成了抹脸。况且这一班大佬官此去原都是为了给自个儿的相好绷场面,捧一个新人,就等于给旧爱塌台,那除非是新欢足够亮眼,不然绝没人肯干。所以三爷您反过来想想,风险这样高,我尚且愿意下血本,难不成我猫儿姑在歌舞场里混了一辈子,靠的竟是不长眼吗?”

唐席哈哈一笑,“早听说两位小倌人一直由姑姑亲手调教,这么看来必定是卓绝群伦、不同凡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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