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艳书2:一萼红(全二册)(199)

作者:伍倩

伙计从旁凑趣,高声报说:“大爷眼光真毒,这一只是顶级货,全价三百四十两。”

“知道了,挂账吧。回头你到我府上找陈管家。”男人微微一笑,就拿起一只纯净无瑕的羊脂白玉金戒指套上那女郎的纤纤玉指,女郎低声惊呼了起来,“这太贵重了。”又咯咯脆笑着,腻声撒娇。

男人和她并头欣赏那只戒指,还有她玉一般白皙可爱的手掌,然后他就以一种拥有者的姿态搂住她后腰,向外行去。

龚尚林说不好,最终把她的怒火推向顶点的,是那妓女临走前对她不屑的一瞥,还是那男子再也没瞥过她一下。反正她就是莫名其妙想起了娘,想起那些浓妆艳抹的女人曾带给娘的刺激和伤害,想起那些女人在爹的脸上激起的丑态。龚尚林完完全全被一种疯狂的、不可理喻的仇恨攫住了——他们管她叫什么?老赶?乡下野丫头?

呸,奸夫淫妇,让姑奶奶给你们开开狗眼吧!

他们经过她时,龚尚林尖叫了一声,接着就一把揪住那男人道:“你别走,你干什么摸我?”

他一怔,“你说什么?”

“我说你龟孙子不要脸,偷偷摸人家!”

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不再像刚才那样一扫而过,而是细细地流连过一分一寸,如同在鉴定一块生玉的成色。随后他一面皱眉,一面笑起来,“你个小丫头,讹人哪?”

“屙屎屙尿我屙过,就没‘屙’过人!我一个黄花大闺女,你少和我胡搅蛮缠!”

“你这才是胡搅蛮缠,分明是你强拉住我——”

“你不犯浑哪个拉你?这满店的人,怎么我不拉别人就拉你?你是脸上贴金,还是下头镶玉啊?”

龚尚林自幼在男人窝——而且是坏男人的窝里头打滚,养成了刁狠泼悍的作风,饶对方还是个派头十足的公子哥儿,也被唬得不轻。

“亏你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张嘴都是些什么?怎么说话的?”

“哪个有空和你说话?欸欸,大家伙评评理啊!”龚尚林见围观之人渐渐多起来,更是放亮了嗓子喊道,“这人!他嫖院子嫖惯了,把谁都当臭窑姐!我一个良家姑娘,凭什么叫他白摸了去?”

“误会,都是误会!大爷不可能轻薄您!”“这位小姑娘,你干什么来的?要存心闹事儿,咱可得请您走路了!”“臭丫头,你别太岁爷头上动土啊……”事发突然,伙计们这才纷纷反应过来,前来劝架。

龚尚林是习武之人,颇有身手,三下两把就甩脱他们,继续不依不饶地闹说:“你们帮钱不帮理,合伙欺负我一个外乡姑娘!这人刚才就是摸我了,他的手就从这儿——”

她的手掌打自己的腰间流过,又骤地停住,拉足架势大哭起来,“我的荷包呢?我荷包里还装着两块银子呢!我荷包叫人给拿走了,就是你!你拿了我的荷包!”

她不由分说冲上去,拽住那男子衣袖,在里头一翻一搅,当真掏出一只绣着燕子穿林的小小荷包,一看就知是小女儿闺中物。原来偷窃的功夫不仅在“取”,还在“放”,合格的偷儿都能够随时随地把需要嫁祸或转移的财物放于他人身上,龚尚林使出的这一招,就叫“装榫头”。

她晃一晃那被自己装入,又被自己搜出的“赃物”,对准那男子冷笑一声道:“瞧你人模狗样的,原来不单单是个淫棍,还是个贼!”

之前无论她如何撒泼浑闹,男人都是一副不疾不徐的优雅风范,这时听见这个“贼”字,脸孔却突然收紧,眯起双眼,眼中射出危险的光芒。他没有再多说一句话,走上前甩了她一耳光。

龚尚林等的就是这一下,她顺势跳起脚来,猛向前撞去,“好兔蛋,有能耐就把你姑奶奶打死,要不就该你咽气的日子到了,且看我挠花你这张狗脸子,掏出你这副猪下水……”

龚尚林一壁揪打,一壁骂不绝口,大家全上来拉架,一片混乱中,龚尚林顺势就和那男人相好的妓女推搡了几下,然后半推半就被人劝住,哭哭啼啼,“北京城没一个好人,这么多人欺负我一个!我上衙门告你们去!你们等着!”

她掩面冲下楼梯,在一张涕泪乱滚的小脸上,露出隐秘又老练的微笑。

接下来大半天,龚尚林的心情好极了,她把手掌举在阳光下瞧了又瞧、笑了又笑。最让她开心的,并不是偷到了一只价值三百四十两的金镶玉戒指,而是想到当那个狗眼看人低的臭婊子,还有那个目中无人的臭男人发现它不见的时候。

她游荡到天黑透,方才意犹未尽而返。父亲和师兄都在客房里等她,父亲黑着脸,师兄安平也一脸不安,“师妹,你闯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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