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京越关山(155)
在桌案底部的夹层里,找到一张陈旧泛黄的信笺,上面用北戎文字写着七年前的,破甲箭头与白银的交易。
确定俞汉通敌的更为凿凿的证据,是被封进墙壁多年的两个账本。
一个记录罗家在江南以瓷窑做掩护造箭头的流水,另一个记录豢养死士的开销和从北戎得来的银两。
顾灼手中的最后一页纸上只有一句:
“俞家祠堂中供奉前朝成王家谱,俞汉疑为成王遗孤之子。”
牢房里阴森暗怖,腥气令人作呕。
刑架上秽浊腐旧,鲜红盖着陈年暗血往木头缝里渗。
俞汉的头发脏污散乱,脑袋无力地垂着,奄奄一息像一条残喘的狗,却始终不肯开口。
顾灼放下手中的信,从桌上捡了两枚箭头,抬步朝刑架走去。
平静而沉默地,感受手心的寒意。
她停在刑架前,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位曾经的凉州太守。
然后抬手,将箭头缓缓钉入俞汉的手臂。
一点一点,旋转着,直到触底。
箭头尾部渐渐汇出血线,滴滴答答地落,很慢很慢。
剧烈的疼痛早就迫使俞汉抬起头来,眼眶凹陷猩红,面容扭曲怨毒,人不人鬼不鬼。
凄厉的惨叫声在阴暗空荡的牢房盘旋,更显瘆悚。
跟过来审人的刑部尚书抹了抹脑门上冒出来的汗,倒也不是害怕。
毕竟刑部里头更残忍的招数隔几日就会招呼在罪大恶极之人的身上,他司空见惯。
只是,眼前这一幕突然让他想起两年前——
上一任刑部卢尚书在早朝大殿上痛苦惊恐的嚎叫。
当时摄政王的阴鸷乖张竟是与如今顾小将军的狠辣温静,诡异地般配相称。
刑部尚书分神想起京中的流言,暗叹这两个祖宗当真是天生一对。
惨叫声渐弱,昏沉压抑的烛火没规律地跳跃。
顾灼眺了一眼暗影中密密匝匝的刑具架,硬生生按下心底郁结不畅的恨和怒。
箭头的寒意仍留在她手心,经久不消。
她的声音也被染得清泠泠地冷:“你还指望着你的那些死士再劫一次狱吗?”
“凉州太守府已被清剿,”她捕捉到俞汉发抖的身形有一瞬细微的愣怔,继续道,“你的死士在地道中尽数伏诛,前些时日来劫狱的是仅剩的二十几条漏网之鱼,如今也一个不留。”
“能助你东山再起的一切,都没能运出去。”
最后一丝希望猝不及防地破灭,俞汉闻言猛地抬头,那张血污灰败的脸,像是绝望濒死、失去一切却不肯接受事实的恶鬼。
顾灼淡淡开口,将恶鬼推向炼狱:“你所有的筹谋算计,片瓦无存,灰飞烟灭。”
恶鬼被业火吞噬,吐出癫狂疯魔的笑意。
可笑他谋划多年,竟是败得糊里糊涂。
当初接到命他进京述职的圣旨时,俞汉本能觉得有些不对,立刻就吩咐人尽快将宅邸里的东西运到那处不起眼的院子,再伪装成商队运出城外。
可这些事情都需要时间,他只能先跟着传旨太监进京。
又安排了二十几名死士沿途远远跟随,只等接到凉州事成的消息,便护他逃走。
谁料直到了皇城脚下,凉州依然没有消息传来。
他提出要去住进奏院,打算离了顾家兵马的视线就借机逃跑,可顾灼没应他。
他没再坚持。
一则,是怕顾灼生疑;二则,是顾灼话中提到的羽林军,让他忌惮。
羽林军守在城墙上,视野开阔,极容易发现异常,居高临下放箭,轻易就能阻了他的去路。
第二日进城时才知,城门还在封锁,不准随意进出。
死士被拦着城门外,俞汉只好抱着侥幸——
说不定一切都是他疑心太重想多了。
事实证明不是。
皇帝派人千里迢迢送去凉州的圣旨,就是专门为他设的陷阱。
被下狱后,刑部和大理寺的人轮着番儿没日没夜地跟他说话,耗着他的意志和精神。
他疲力应付着,警惕地防备被人套话,保着自己的命,暗暗等着死士的行动。
前几日死士劫狱,却并未成功。
俞汉被拖到这间牢房受刑,心下怒骂“废物”,却仍存着希望——
凉州事毕后,会有更多暗卫死士来京城,总能救他出去。
到时候他带着白银和舆图情报逃去北戎,照样能图谋霸业。
他只要在这牢房里留着命就好。
这些人还想从他嘴里撬出来东西,他只要什么都不说,活下来不成问题。
可俞汉万万没想到,所有的事都偏离了他的算计。
底牌散尽。
他的大业,完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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