辞京越关山(147)

作者:时兰皋

只是这法子代价颇大。

能胜任阵眼的士兵本就不易培养,既得看得懂阵法,知晓里头的配合门道;又得听得懂指挥,及时反应调整。

前几次战事折损的,加上这次战事预计折损的,已经将近一半。

趁北戎神箭手顾此失彼、力不从心之时,最前方的交战线已经到了一个比较合适的距离。

顾灼当机立断,调转马头,收拢蛇形分布的轻骑成箭镞之形,朝着那驾战车的方向冲锋陷阵。

梅花枪划破拦路之人的喉咙,刺进拦路之人的胸膛,挑起,再甩下。

枪尖殷红滴血,泛着的寒光更添了几分骇人意味。

一个个障碍被清除,纵是仍有数不尽的北戎士兵涌来,顾灼也硬生生撕开一道向着战车而去的豁口。

顾家军的普通骑兵和步兵跟在顾灼与轻骑所形成的“箭镞”后面,由细到宽,义无反顾地随她进了那道豁口,用血肉之躯为她们掩护侧翼和后方。

北戎神箭手终于意识到冲着自己而来的威胁和杀气,将视线从远处拉回到近前——

他不在意的“手段”已经直逼他所在的战车而来,强势地冲击着战车周围堪称严密的防守。

残骸血肢被抛起又落下,惨叫嘶喊声不绝于耳,此处累起的尸骨比战场上任何一处都多。

于是他抬手挽弓,瞄准最前面的顾灼,松手放箭,凌厉而去。

箭矢破空的厉啸声惊心动魄,箭尖的银芒阴冷森然。

千钧一发之际,顾灼一手揪住缰绳,夹紧马腹向旁侧倒去,半挂在马身上;另一手挽过枪花,绞住那支原本冲着她、如今即将射在马背上的箭。

射石饮羽的力道撞在银枪上,铮鸣作响,震得顾灼手臂发麻。

那支箭终是被她改了方向,斜斜插.入地面,只留一半在外嗡嗡摇晃,又被纷沓的马蹄踩断,彻底陷进泥泞。

顾灼腰腿使力,重新坐回到马背上,向前疾冲而去,劈开最后一层防守——

枪尖已能触到战车边缘。

她借着马镫的支撑足尖一点,纵身越过拦在她面前的北戎士兵,提着枪桓桓地立于战车之上。

满脸、满手、满身铠甲,血迹斑斑。

眸中掠过恨意,手腕一转,长.枪起势,锋芒凛锐森寒——

北戎神箭手还未想明白战车周围的层层防守为何会被攻破,就惊恐地看着杀气腾腾的枪尖直冲他面门而来。

他来不及搭弓射箭——弓箭在近搏中根本毫无用处,只能慌乱地抽出腰间别着的弯刀,堪堪抵挡。

……

梅花枪大开大合,招式狠绝,直指命脉,却次次被神箭手的蛮力逼停。

顾灼急剧地喘着粗气,胸腔和喉咙似是灼烧般地刺痛。

她咽下腥味,扫了一眼身侧的影子,咬牙握紧长.枪,再次迎上刀光。

搏杀更酣,顾灼抵挡不及,连连后退,转身逃跑。

神箭手紧随其后,举起弯刀,倾注霹雳之势。

顾灼始终侧首瞥着两人的影子——

就是现在!

她微微拧身,一记回枪狠狠刺进神箭手的颈项。

神箭手握着的弯刀也半分力道不减地劈上她的肩头。

滚烫的血液飙溅在顾灼的后颈和披风上,她回过身撑着最后的力气将枪尖刺得更深,使劲地转着。

终是等到弯刀“咣当”一声掉落,身后的大块头满眼不甘又愤恨地轰然倒地。

血汩汩涌出。

心腹大患已除,顾灼却生不出一点欣喜——

为了阻拦北戎士兵爬上战车,她带来的轻骑拼尽全力抗住一波又一波的攻势,粉身碎骨,肝脑涂地。

深入敌营的无数顾家将士,奋勇搏战,却因寡不敌众,死伤无数,血染长空。

沉重的痛楚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累到脱力的身体需要依靠梅花枪才能勉强支撑。

可心底怒极恨极之时,竟是又激起源源不竭的力气。

她恨不得杀尽敌人,生啖其肉,渴饮其血。

顾灼大口大口地往胸膛中灌着寒气,抬手打了个响亮的呼哨。

战马在黑压压的士兵之中横冲直撞,伤痕累累地向她疾驰而来。

她翻身跃下战车,稳稳地落在马背上,扬声高喊:“杀——”

神箭手被除掉,顾家军士气大涨,厮杀冲锋更加悍勇无畏。

顾灼夹紧马腹,不要命地向前,银枪尽染鲜血,以最利索的方式将所遇之敌诛尽杀绝。

突围成功之时,她已然成了个血人,墨色披风都隐隐现出暗红,沉重地紧贴在铠甲上。

残阳如血,朔风阵阵。

北戎颓势已现,鸣金撤退。

顾家军两翼的骑兵迅速上前收拢战线,将退不及时的北戎士兵合围在顾家军阵之中,绞杀殆尽。

这场惨烈而血腥的战事终于落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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