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庭春深(120)
谢晏词只依稀记得,他在林间倒下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是曹裕。
“我靠,你先管管你自己吧,你差点就死了知不知道,皇陵都要开始修了!”曹裕的情绪彻底绷不住,嘴上在斥他,眼泪却止不住的向下掉。
身上的疲惫感太浓重,谢晏词本无意应付这一屋子哭哭啼啼的人,但见到曹裕这副面貌,他唇角还是勾了下,又复问了一遍。
“祝闻语呢。”
祝闻语在他昏迷时不声不响回了燕云,曹裕在脑中试想了一百种谢晏词发疯的场景,咽了咽口水,还是决定暂且将这消息瞒下,唯恐刚醒过来的人,情绪激动又背过气去。
“长宁没事的,我那天是救了她之后,才去救的你。”
终于听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答案,谢晏词醒来后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去,不再强撑着,懒倦倚向身后的檀木栏,试着转了转手腕,终于好似找回了这副身体的掌控权,突然又想到了什么,屏退了众人,只留了曹裕一个。
“给我取一面镜子来。”
曹裕大不理解,还是耐着性子取了块银镜扔给他,看着谢晏词对镜自揽的神态,眉头越拧越紧,没等曹裕再开口,那镜子已经被撇了回来,谢晏词醒时那点温顺之气全然不见,挑起的眼梢再次凝上森寒阴戾。
手忙脚乱接住了镜子,曹裕更不理解了。
“祝闻语有没有来看过我?”
曹裕沉默了,过了良久,才生硬道:“看过。”
本以为这话谢晏词听了会高兴些,谁曾想他不笑反怒,如凛冬般的寒霜在他眼底流动,狂风暴雨般的压迫感再度漫散在周身。
“你怎么照个镜子给自己照魔怔了?被夺舍了?”曹裕终于忍不住出言相问。
“很丑。”谢晏词憋了半天,从嘴里蹦出了两个字。
“啥?”他话说的模糊不清,曹裕又问了一遍。
“我现在,很丑,祝闻语不会喜欢。”谢晏词咬了咬牙,皮笑肉不笑的应道。
“你丑不丑,她也不喜欢你啊。”
在被内侍拉出门的前一刻,曹裕还在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幻听了,十分荒谬的看着身后紧闭的殿门,觉得这一幕有点似曾相识。
伸了个懒腰,曹裕觉得神清气爽,在这守着这个祖宗这么多天,终于能回府休息了。
不管殿内的谢晏词如何别扭,曹裕乐呵着快步朝宫外走去。
*****
初秋的北境,肆虐的黄沙更加猖狂,簌簌飘落的黄叶随着漫卷的尘埃一同在巍峨的都城上方盘旋飞扬。
燕王端坐在纯金塑成的宝座之上,横眉冷视殿下被押跪在地的白衣男子,拖长了尾音意味不明道:“国师,你还真是叫孤失望。”
他身下坐着的椅子,都是用钱氏商行的钱打制的,钱慕嘲讽的勾唇,再抬头时,又换了一副恭顺虔诚的表情,温声道:“钱某并非故意欺瞒陛下,实在是事出有因,才出此下策。”
燕王生性多疑,他虽做了燕云的国师,却始终未曾握过实权,祝闻语的月份越来越大,他用了各种理由,试图将回朝之日拖延到祝闻语生产过后。
但人算终究敌不过天算,祝闻语腹中的孩子未满五个月。
锦阳城里那人醒来的消息却先传了出来。
昔日钱慕呈递的手书里,百分百的肯定谢晏词定会殒命,如今“十三公主”已经离京,再要夺他性命谈何容易,燕王震怒,直接未经知会,派人去了钱慕和祝闻语落脚的商行拿人。
饶是祝闻语比寻常女子都瘦些,快五个月也已经显怀。
纸包不住火,祝闻语有孕一事还是被捅到了燕王跟前。
“国师,你心仪那女子,孤并无意见,但你是个聪明人,不要因为儿女私情就糊涂了!”燕王用力在扶手上拍了下,继续震怒道:“孤不可能让谢晏词的孽种生下来,如今谢晏词未死,若是知道那女子被掳来了燕云,定是又要发疯的,这女子的命,也留不得。”
“陛下,她杀不得。”钱慕神色凛然,沉声继续道:“如今燕云的兵力,不足与北齐相抗,您既然知道,谢晏词会因为祝闻语发疯,那若是祝闻语死在燕云,陛下可想过后果。”
钱慕的话掷地有声,堵得燕王哑口无言。
沉默了半晌,上位之人却兀的笑了,燕王密布褶皱的脸拧成一团,阴森道:“国师倒是提醒孤了,这女子现在是杀不得。”
“谢晏词这狗贼侥幸捡回一条命,那孤就再给他补上一刀,这女子确实杀不得。”
钱慕的眼睁大,试探相问:“陛下的意思是......”
“用这女子作饵,引谢晏词上钩。”
“不可!”战场上刀剑无眼,祝闻语又月份大了,钱慕丝毫未迟疑,驳斥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