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庭春深(107)
“娘娘对长宁郡主一直怀恨在心,又瞧着那十三公主像极了长宁郡主,一时嫉恨难消,就暗中安排了刺客去行刺!娘娘平时对宫人动辄打骂!奴才也是不得不从啊,曹大人,您明察。”李付说着,又开始一下下磕头,那血渍星星点点的溅到曹裕的衣角,让他十分嫌弃的退后了一步,那血粘腻的糊在脸上,李付已然面目全非,狰狞着抬起头,又道:“曹大人,您饶我一命,我告诉您一个大秘密,可好。”
狗咬狗,祝闻语看着李付这模样都不适,曹裕和她交换过眼神之后,开口:“说。”
“娘娘腹中的胎儿!根本就是个野种,不是什么龙嗣!”
李付的话如同平地惊雷,此起彼伏的吸气声从祝闻语的身侧接二连三的响起。
“你胡说!”皇后尖叫着冲到李付身边,和他厮打在了一起,那往日里装出的娴静端庄仪态全然被抛之脑后。
“把她拉开。”曹裕满脸错愕愣在原地,半天说不出话,等到皇后披头散发如疯子一般冲了上来,才如淋冷水般惊醒。
祝闻语的手掐紧,闭上眼睛,再睁开时,眼角一片赤红,那隐隐泛起的泪光下,是不加掩饰的恨意和悲痛,想起在坤宁宫那日,皇后就是借着腹中这孩儿做了挡箭牌,姚氏死了,她却能苟活至今,祝闻语眼圈肿胀,若那日谢晏词没有舍命救她,那她们都会死在那无人之境,皇后的遗腹子,就成了这江山唯一的继位者。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被宫人押跪在地,皇后鬓间的步摇碎落,发丝遮住大半张脸,突然笑出了声,布满血丝的眼和祝闻语对上,恐怖的神色在其中翻涌着,阴声嘲讽:“祝闻语,你这个蠢货。”
“你以为你杀了本宫,就能给姚氏报仇了吗,你和你那母亲一样,都是蠢货!”
“堵上她的嘴。”曹裕咬牙,才吩咐下去,却被祝闻语打断。
“让她说。”
皇后的视线流转,凝在祝闻语身旁的钱慕身上,目光阴狠,狂笑着开口:“我告诉你,姚氏死了是她活该,但本宫......”
话音戛然而止,皇后瞪大了眼睛,视线一点点移下。
原本跪倒在一旁的李付突然发了疯一样冲了上来,拿着一把匕首插进了她的心口,鲜血从嘴角渗出。
又是一刀,李付拔开,再次插了进去。
视线开始模糊,押着她的宫人松了手,制住了李付,任由她倒在了地上。
皇后颤着手,去护住自己的腹部。
眼角有泪滴盈上,在那白茫茫的一片,皇后看见了一个模糊的影子,那女子身段婀娜,笑着朝她伸手,唤了她一声“小晴儿”,她跑过去,那首童谣又在耳侧响起,皇后看清了她的模样,乔姨娘巧笑嫣然,把她抱进了怀里。
她已经发不出声音了,只是唇角动了动——
娘亲。
祝闻语在春天出生,那便成了王府里最热闹的季节,却没人记得,王府的大小姐,生辰也在春天,她六岁那年,长宁郡主轰轰烈烈的生辰宴办完,乔姨娘见她羡慕,便搂了她,一边哼着歌,一边轻声道:
“小晴儿,等你这次过生辰时,娘一定给你准备个极好的宝贝。”
但她没等到那份生辰礼,等来的却是乔姨娘的死讯。
不甘和仇恨就在经年累月中一点点扭曲蔓延,将她塑成了如今的模样。
最后的力气,皇后轻轻阖上了眼,成全了自己这一生,最后的体面。
祝闻语看着离她不远处没了气息的皇后,经久之后,站起身子,木然的拾了一把伞,一瘸一拐的走出那满是肃杀的宫殿,漫天遍野的雨雾之下,苍凉满散,曹裕和钱慕追出来,却被她甩开。
雨越下越大,倾斜着吹向她的身子,雨丝浸润了脸颊,祝闻语将那被打湿的发丝捋到一边,不让任何人跟着,就这般漫无目的执拗走着,眼泪混淆着雨水,从脸颊上留下一道道水痕,有很快被覆盖住,祝闻语又哭又笑。
那深红色的宫墙之下,路好像走不尽一般,曾经牵着小小的她走在这的人,如今却都不见了,整个世界只剩了她一个。
她不知就这么走了多久,一阵剧烈的风刮过,卷走了她手中的伞,祝闻语被带着向前,踉跄了一步倒在了地上,她跪伏在地,任由雨点打下,放声痛哭,与那嗥叫的雨声一起,回荡在这寂寥的旷野。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伞被重新撑回她的头顶。
肉乎乎的小手笨拙的拿着块不太干净的帕子,替她擦拭着挂在脸上的水,一下又一下,祝闻语怔怔抬眼。
祝闻语失了神一般,手缓缓上移,抚上那男孩的发顶,又向下,肩颈,手臂,腰腹,小腿,最后握住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掌心温热柔软的触感传来,祝闻语紧紧闭上了眼睛,那才被擦干的眼泪奔淌的更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