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府外室(175)
随即,噗通一声,骏马受惊似的踏了两步,似乎不明白,一路疾驰的主人,怎么说倒就倒了。
洛棠也诧异不已,扭头才见,谢凤池月牙色的长袍后面,血色濡湿一片。
轰隆一声,洛棠宛遭雷劈,想着,他是被一路追杀来的吗?
先前那些说谢凤池遭了圣上处罚的流言不由被想起,她咽了口口水,路人都在传,说六皇子在侯府找到了一位知晓当年事的老婆子,对方言之凿凿,被安宁侯囚禁的,就是娴妃的女儿!
六皇子到了穷途末路,本就想拼死一击扳倒谢凤池,谁料这些全都被神医诊治过来的圣上听到了,那这结局如何,就不是他们二人能左右把握的了。
京中到江南,流言传也要时间,洛棠便没来及知晓后面发生了何事,但料想,谢凤池不会有什么好结果的。
可他……他如今来这里,给自己送什么卖身契!?
洛棠咬紧牙关,知晓如今,自己不该不管他,该直接跑。
可她脚步刚迈,便听身后的人指指点点:“病秧子还敢惹孙家,待会儿怕是皮都要给剥了。”
围观的旁人越来越多,冲着那面目俊美的年轻人指指点点。
洛棠心头一抖,想不出,高高在上的谢凤池被人剥了皮,该是什么样。
他那双好看的手自然也会被报复地斩断,再无法书漂亮的字,无法再遵着他自己的习惯,将指尖摩挲在任何滑腻之上。
可这些又与她何干呢?
她都躲得这么远了,自认为该还的也还清了,绝没有再留任何钩子,叫这人千里迢迢地来找自己。
他是自找的!
“孙家那二郎可是个混不吝的,今日遭了这灾定不会罢休。”
“小娘子,这人你若是不认识,赶紧先自己走吧,别惹祸上身。”
人群七嘴八舌地劝她。
她神情莫测地去看谢凤池背上的血迹,她分不清那是什么伤造成的,可斑驳红印盛开在他的白袍上,只叫她觉得,像朵漂亮的花。
杜鹃花。
望帝春心,托杜鹃。
她咬紧牙扭头,使了吃奶的劲儿都没把人扶起来,谢凤池带来的那匹马眨了眨睫毛浓密的大眼睛,十分无辜地看着眼前景象。
洛棠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为了卖身契,为了卖身契。
可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将人带回去之前,不先把谢凤池身上的东西全搜刮了。
这样,她得了卖身契还不用担责任,回头一溜了之,才是上上策。
她看了眼那昏睡中的俊美青年,咬牙想,自己定是昏了头,等他醒了自己一定要走。
结果倒好,自己的病号身子未养好,接着来了个伤号,昏睡了三五日都没醒。
洛棠焦头烂额,这边煎药吃食要钱,谢凤池那匹大马也要吃草,她原本还算富裕的钱袋子很快便瘪了下去。
庞荣呢?
杜管家呢?
洛棠气得将谢凤池里里外外翻了个遍也没找到卖身契,忍不住想,该不会,他真是被圣上罚了,一无所有地出来的吧!
这买卖太亏了,洛棠苦巴巴看了眼榻上的谢凤池,心想,这人原先都那般对自己了,自己也太既往不咎了吧。
可她又仔细想了想……真说起来,谢凤池对她,好像,似乎,也没有做什么不可饶恕的事。
他不似霍光那般莽撞,空有副热心肠,实则没有主见,做事也没有章程不计后果,
他也不似赵彬,明明有着血缘关系,却比谢凤池更可怖地要对她行些不轨,甚至为了扫清前路,轻而易举便能要她的命,
甚至,他更不似崔绍那个以海清河晏为己任的正人君子。
洛棠目光复杂了一瞬,摇了摇头叫自己不去想了,院外有人唤她,她忍着咳,低声清了清嗓子,将手中笔放下出去了。
狗三在院外,两眼亮亮地看着她,见洛棠出来,赶忙小跑过来。
他已经不是一年前那个小乞儿了,如今他在县里寻了份活计,得了洛棠的托,替她将当掉玉钗的银钱送了过来。
同他一道来的,还有孙家的那位庶子,孙允,当日洛棠也是因认识狗三,才接到了孙允的活。
“洛姐姐,都怪我,如果不是我,也不会叫你受到二哥的刁难。”
孙允难得出一趟府,立刻来同洛棠道歉,清瘦的脸颊布满泪痕。
他今年十六,身板却因营养不良而显得有些纤弱,身上的衣料也十分粗糙,同先前耀武扬威的孙家二郎大相径庭。
洛棠看了眼这少年,不知怎得,如今她看不得比自己小的男子作这般示弱姿态,总会叫她想起那个不择手段的赵彬。
洛棠不愿多说,只道既然无事,也不必多惭愧。
孙允心中难受,他喜爱洛棠这般温柔如姐姐般的人,忍不住道:“可我担心二哥还会继续来刁难你,洛姐姐,若你不介意,不如搬出这院子,去我母亲当日住的那处吧,他不敢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