澹月微迟(60)
原本只是想过简单安稳的日子,谁知短短几天,几乎把这宫中的龙潭虎穴都闯个了遍,命运还真是瞬息万变。
如今除了慎刑司,怕是再没有自己不敢去的地方了吧……
迟迟收起思绪,恭敬垂目:“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江从安看她一眼,“哦,咱家记得你,当初不长眼的,竟敢拦官家的轿子,你是官家开恩赦免的那一个,运气好得很呢。”
他阴阳怪气道:“此处,可不是你一个小小宫女该来的地方。”
江从安眼中满是警告。
迟迟便拿出了姑姑的那块玉坠。
江从安脸色一变,拿过来看了又看。
“等着。”他哼了一声,转身进了殿门。
不一会儿便出来了,低声嘱咐道:“进去后,便在屏风后面候着,没有传召,绝不许发出半点声响。记住了吗?”
“记住了。”
倒是乖觉。
江从安瞧着她倒是顺眼了许多,把拂尘一甩,领着她踏进太极宫。
迟迟给自己打气,不怕,不怕。
官家两次都宽宏大度,赦免了自己的罪过,定然与世上的清官、仁慈的神仙是一样的。
只要官家愿意重审,姑姑就有活路。
“进来吧。”她乖乖在屏风后面等了许久,等得腿都酸了,那个宦官的声音才终于响起,“官家命你上前。”
雪白帘帐飘飞,前面依稀立了一道人影,金灿龙纹摄人心魄,迟迟万万不敢多看,匆匆一眼就垂下头去。
走近几步,她看到官家的手松懒地搭在案边,指骨修长白皙,手边有一碗药,散发着淡淡的苦味。
什、什么意思?
要她喂药吗?
可是按理说,官家身边不该有很多伺候的人吗?
迟迟眼角余光悄悄一瞥,发现竟然一个宫女都没有!
“还愣着做什么,赶紧上去伺候官家用药,”从安捅了捅她的胳膊肘,“官家病了,身子虚弱没有力气,你还不机灵着点。”
既然有求于人,是要殷勤些的,这个迟迟倒是知道。
只好上前,毕恭毕敬地抬起那药碗。
“官家请用。”
她舀起一勺药,稳稳地抬起勺子,估摸着皇帝嘴唇所在的位置,慎之又慎地送上去。
但是他好像一直没有动静。
迟迟也不敢抬头。
紧紧盯着地面,绝不没规矩地东看西看。
视线里却出现了他的手背,薄薄的肌肤下青筋明显,不由得在心里嘀咕。
官家的皮肤好白。
——打住!
他可是观音菩萨观音菩萨啊。
怎么可以想些有的没的!
真是大逆不道!
迟迟感觉额头有汗水缓缓渗出,直在心里念诵静心咒。手举得都要酸了,蓦地,她感觉勺子似乎抵住了什么东西,软软的。
片刻,有吞咽声响起。
一声接着一声,听得她耳根发热。
喝、喝个药而已,怎么如此……
“别动。”他忽然低声。
然后握住了她的手腕。这一下正正好将她的手腕整个儿圈握住,有种不容反抗的强势。
被攥住的瞬间迟迟一个激灵,官家的身体好凉,是被风吹的吗,像是冰块一样?
还还还有……为什么官家会、会这样主动凑上来喝药啊?!
从安在一旁看得瞠目。是他眼睛花了,还是出现了幻觉?
他不禁揉了揉双眼,不敢相信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
但是那个少年仍旧保持着那样的动作,似乎这样的举动对他来说,再自然不过了。
因为刚从榻上起身,他身上的白色寝衣微微散开,露出紧实白皙的胸膛,乌发垂落到处都是,几乎倾泻了满身。
一向规整肃正的衣冠何曾有这般凌乱的时候,无端风流诱惑,看得人不自觉心跳加速。
他淡色的唇轻轻衔住勺子,慢慢地一口一口喝着药,垂着眼睫,灰绿色的眼瞳里情绪很淡,却始终盯着那名宫女。
可惜小宫女始终把脑袋缩着,几乎把自己缩成了一个鹌鹑。
此情此景,不知为何让从安想到一句话。
媚眼抛给瞎子看……
明明只是喂个药而已,迟迟却感觉像是遭受了一场酷刑,汗水都打湿了衣衫。
“你是为了白芷之事而来?”
终于,他把手放开了,迟迟大松一口气,暗想大约官家在私底下,就是这般毫无架子、喜欢亲近别人的性子。
也许,大家喂他喝药的时候他都会这么做。
“法度不可废,她是潜伏在宫里的细作,按律当斩。”
少年的嗓音清润优雅,迟迟失神一瞬,猛然反应过来。
官家竟然早就知道了?
迟迟也顾不得喂药了,连忙跪在地上,“白女史她,绝非大奸大恶之人,还请官家明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