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老太太这个岁数的，那真是从未在亡灵领域里面遇见过。

老太太看着他俩，露出一个缺少门牙的笑容。

车上的两个游客对视一眼，一时之间竟不知该作何反应。

这就是顾奚栎了。

一个年轻人想要学老人的步态、姿势是要下功夫的，顾奚栎观察许久，才能学得九分像，再一装扮，就是个十分的老太太。

按她的评分标准，满分也就是十分了。

老太太一副腿脚不灵便的模样，杵着雕龙头的红木拐杖在第一排坐下，好像没感觉到旁人的目光似的，把小桌板拉出来，再把车上配的小电视打开。

“让我们红尘做伴活得潇潇洒洒~策马奔腾共享人世繁华~”

换台，一连唤七八个频道，老太太都不满意。

自己点播一个电视剧，然后跳过片头曲……快进。显然这是老太太追了一半的剧，在车上也不忘继续看。

女的：“如果你认为一个孩子，可以让你生活得幸福美满，我也可以给你啊！”

男的：“你说什么胡话，品如是我老婆，她怀孕，我们全家人都高兴。你怀孕，我就倒霉了，你懂了吗？”

这个画风真的……

司机都往后面看好几眼。

车上的两个乘客：槽多无口！

顾奚栎电视看得津津有味，心思并不在真的就在电视节目上面，而是想着后面的两个人。

甭看只是扫一眼的功夫，可叫她看出不少事儿来。

第一，根据外貌简单做一些推测。

年纪稍微大的一点那个男游客瞧着三十上下，微胖，光秃秃的脑门上就一撮毛，还不如全部剃光，当一个实实在在的光头。

这发型太有辨识度了。

五官不难看也谈不上俊，被这一撮毛抢戏，看到他的人很难记住他的长相，却肯定不会忽视他的发型。

此人又穿着颜色鲜亮的花衬衫，如此一搭配，就有一点油腻。

另一位大约比一撮毛年轻四五岁，头发茂密，就是毛毛躁躁的，显然是对自己的外型不大在意，不常打理。他还戴着一副黑框眼镜……这叫顾奚栎多看了两眼，经过上一个领域，她对眼镜多少添一点心理阴影。

别又是个脱下眼镜就能变身的奇才！

第二，这两个人之间的关系。

他们必定是认识的，虽各坐一侧，位置并不相邻。可默契这种东西是藏不住的，他们是队友的可能性很大。

第三，两个都有天赋能力。

他们大概也没有假装不认识的意思，一人坐一边大约是为着能坐得宽敞一些。两个人也说话，倒没有说起她这个老太太。当然不是心里头没有针对她的吐槽，只是两个凑近一点偷偷摸摸的说话，明显就是在说她了。

只要是智商正常的，就不能做这么傻的事情。

所以他们聊别的。

顾奚栎也就知道他们叫什么了。

不过是外号，是不大雅致的昵称。男人们亲近起来，也喜欢互相取外号。

这算是第四点——微胖的就叫一撮毛，岁数小的那个被称作小文。

小文是个结巴，他一着急就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可他又不能完全不说话，就两个字、三个字的往外蹦。

一路上，主要是一撮毛在说话。

巴士一共行驶两个多小时，顾奚栎大咧咧的看完三集电视剧，整个车里都能听到小三咆哮的声音，和‘男主角’那种贱兮兮的吐槽。以及，女主角活得挺悲惨的。

这就是家庭伦理剧嘛！

[已经到达目的地‘祥云花市’，请所有乘客下车！巴士停靠时间有限。警告，请所有乘客下车！]

一撮毛：“老太太，下车哩！”

顾奚栎这才意犹未尽的关掉电视，嘴里嘟囔：“这么快就到了？哎，马上就到高潮啦，怪可惜。”

您老真的知道咱们等会要去哪吗？

喇叭响第二次，她正好杵着拐杖下车。

三个人的脚步声比不上拐杖杵在地上的声音响亮，顾奚栎瘪着嘴说：“年轻人，你的心肠很不错。”

一撮毛：“哪的话，尊老爱幼乃我民族传统美德。”

这话把顾奚栎都逗笑了：“现在有这种美德的人不多咯。”

一撮毛憨笑：“老太太，你这么大岁数，还进亡灵领域呢？”

顾奚栎：“那又有啥办法呢！我要是不按时上巴士，没人肯看我岁数大就容我一直在旅馆住着，还不得被撵出服务区啊！人甭管大岁数，也想要活着，没有愿意等死的罢？”

一撮毛：“当然没有，谁愿意等死。就是您这年纪也太大了，万一见着神啊鬼的，能受得住？”

“年轻人，有那闲工夫担心我，不如操心你自给儿。”顾奚栎自得的笑：“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米都多，走过的桥比你走过的路都多。半截身子埋进黄土里面的人，我啥都不怕！亡灵领域算什么，亡灵又算什么？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我好好的走进去，就能全须全尾的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