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璧(556)
晏倾端着木牌的手指微微发抖,他眼睛在一瞬间通红,泪水控制不住地噙在眼里。他恍恍惚惚地抬头,顺着天上漂浮的孔明灯,眺望遥远的地方。
他希望他看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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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何时会到来的告别到来了。
隔着空间,隔着岁月,山上观望墓志铭的晏倾,与沐浴在孔明灯火海下的徐清圆,都遥遥地凝望着对方离开的方向——
身逢此世,所有爱意都隐晦难言,无法启齿。
身逢此世,如果思念化形,爱意不虚,一定如这场皓雪一样辽阔广袤,至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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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晏倾返回西域,暮明姝和云延面对动荡的南蛮,徐清圆跟随着韦浮回去长安。
这一路,有时骑马,有时坐车。徐清圆病了一场,醒来后又在马车中看书,和林雨若说话。
到十二月时,他们到达长安。
长安不可谓不壮阔,永远的人潮如织,街巷繁茂。马车与车队进入,多少百姓路人们围观,窃窃私语于“晏少卿怎么没有一起回来”“韦郎君风采依旧”。
从启夏门入城,掀开车帘,徐清圆望着人群。
长安城宛如一块块方形棋盘,纵横交错,民居疏落,田垄泥香。日出日落,风光如旧,香车宝马与鳞次栉比的屋檐间接,这里辉煌灿烂。
这里即将迎来新年。
即将长安如春。
长安如春,可是人们不知道,他们信任和敬仰的大理寺少卿晏倾再不回来了。
徐清圆疲惫地在马车中闭上了眼,陷入昏昏睡梦中。
第162章 长安客1
人生天地间,一苇浮江河。富贵与功名,倏忽浮云过。
《醉时歌》
林承做了一个离奇的梦。
梦中有一片闹腾拥挤的菜市场,他与朋友去菜市场买鸡。商贩弄塌
了鸡笼,五彩斑斓的鸡从笼中跳出,羽毛乱飞。
正是晌午时刻,鸡仰天狂鸣。
他与朋友操着刀帮忙杀鸡,鸡血弄脏所有人的衣服,血淋淋一片,蜿蜒如同遮天蔽日的红血河。整个眼前世界,只能看到那片血红色。
林承煞白着脸、一身冷汗地从梦中醒来。
他的惊慌弄倒了床帏外的木架,守在门外的仆从立刻察觉,在门外躬身询问:“相公?”
林承喘坐在床上,闭着眼:“什么时辰了?”
回答他的不是仆从,而是从外步入的妻子,长陵公主:“天刚亮罢了!你也真是劳碌命,不多睡一会儿……今日你休沐,说好了陪若若放风筝,不许忙你的公务了!”
林承睁目,失神地看着这位在侍女簇拥下轻快步入内舍的公主。
长陵公主活泼骄傲,年过半百依然笑言笑语如同天真少女。她的一身单纯,是暮烈刻意保护的结果。暮烈将自己最疼的妹妹嫁给林承,实在是一种无与伦比的信任。
可是近日……从若若回来长安后,林承看着长陵公主,总是会想到另一个女子,王灵若。
林雨若含泪泣问他:“爹,你为什么抛弃王灵若王女郎?你知道她在甘州那些年是如何活的,你怎么忍心抛弃一个盲女,你的心是铁石吗?难道你真的不曾去甘州找过她吗?
“南国末年她是如何死的,你真的一点也不在意,一点也没问过吗?你如何面对我兄长?!
“还有……你喊我若若,你给我取名若若,我娘知道么,王灵若王女郎知道吗?你不觉得……这一切很可笑吗?”
林雨若的质问,被林承用一巴掌回敬。
多年来,他对这个女儿疼之爱之,宠之护之。他对林斯年有多绝情,便对林雨若有多包容。严肃的、不苟言笑的林相是个女儿奴,这是满长安人人知道的笑料。
但是这个笑料有前提。
自从林雨若与林承吵一架后,林承当日气得病重,次日不得不告病休沐。在长陵公主连日的多方调解下,林承仍苍老了很多,已经许久没有见女儿了。
此时此刻,长陵公主坐到床边,强硬又带点紧张地把他拉起来,劝说他:“虽然不知道你与若若吵了什么,但是若若小孩子,你不要与她计较。过几日是我生辰,我办个大宴,给你们父女找机会和解,好不好?”
林承看着长陵公主,突然说:“我第一次成婚的时候,也不过十六。与若若今日年龄,也差不多。”
……盲女王灵若,十六嫁他,十八被弃。也和若若年龄差不多。
有些人,同龄不同命。
长陵公主听他说什么十六岁成亲,怔了一下后,脸微沉了下去。她与夫君成婚时,夫君自然不是十六岁。那林承所说十六岁娶的女人,自然不是她。
长陵公主不喜欢林斯年。
她同样不喜欢林承回忆她不知道的那些事,不喜欢林承记忆深处的人是另一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