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雨下西楼+番外(61)

作者:达闻西

朝烟问:“你可见过她?人生得端正吗?”

“算是见过,只是没见着相貌。这位厨娘怪是讲究的,虽坐在牙市里,却带着帏帽,把脸遮住了。说话慢悠悠的,似也读过书。”

“嚯。竟还有这样的厨娘。那现今她人呢?是跟着你回府里了,还是?”

“她说自己有行李要收拾,五日后再过来。我已把定钱拿给牙市了。”

“好的。”

朝烟倒是好奇,一位厨娘,怎的收拾个行李要五日?且等着五日之后她上门来,好叫朝烟看看这人长得什么模样。

翌日,朝烟便去了山光阁,告诉朝云:“我叫罗川去找了个会做炒菜的厨娘来。如今你的咽喉已然好了,想来等那厨娘来了,就好做炒菜给你吃。”

朝云望向门外:“雪满也会做呀。”

“她是你贴身女使,不好常常下厨房的。沾染了烟火气,再过给你,可不好了。”

“这有什么干系,雪满与厨房里的人都是人,本没有什么不同。”

“可不能这么讲。”朝烟摸摸妹妹的脑袋,“此时还尚在自己家里,等你嫁了人,到了婆家去,要让婆家人晓得你的贴身女使竟然常常到厨房去做菜,可要笑话的。”

“叫他们笑去。雪满手艺可好呢。”

朝云是个倔的,朝烟说服不了她,想着一会儿该去和雪满说,叫她别轻易到厨房去动手。

魏国夫人每次见到她们姐妹两个,都要嘱咐她们“年岁渐长,做事要注意体面,不可似小家风范”。

“姐姐,不说这些了。”朝云拉朝烟到书桌边,给她看自己新抄出来的诗集:“你看,我又抄了一本出塞诗。”

朝烟随手一翻,入眼的还是那些惨不忍睹歪歪扭扭的字。实在太差。自幼时来,朝云这手字似是从来都没有改变过。握不紧笔的小孩儿随手涂画也就这个模样了。

她凝眉,看了看这一页上,朝云抄的是王摩诘的《使至塞上》。

“单车欲问边,属国过居延。”首联两句,瞧见边上有朝云小字笺注“居延,现为元昊领地”。

而下两联的小注更多,尤其“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这两句,朝云密密麻麻写了不少字。她的字本就飘然,笔画错落在纸上,当字小了,挤了,更看不清了。朝烟皱着眉头,也实在看不下去,只能看见最末的四个小字写了“千古壮观”。

想来朝云对大漠孤烟、长河落日的萧关也是心有向往的。

最不乐意读书、写字的云儿,却愿意一页一页地遍翻前代古籍,从诗集里找出那些喜欢的出塞诗,再一字一字地抄到抄本上,用细毫笔做下笺注。

她该是很喜欢的。朝烟看着妹妹,心里默默觉得可惜:无论云儿再怎么喜欢,此生也是无法亲身到那些边塞之地去的。且不说燕云十六州常处他国之手,就算西北都在大宋手中,朝云一个姑娘家,要想到那些地方去亲眼瞧一眼,也是难上加难。

何况以朝云的身份,本就是重臣之女,又是圣人表妹,将来余生,若非在东京城中度过,总也是在大名府、应天府、洛阳、长安等盛都重地,不会到那种荒凉的地方去。

再翻一页,翻到了王昌龄的《从军行》。

青海长云暗雪山,孤城遥望玉门关。

笺注许多,是朝云考据的诗中地名。哪处在哪里、今属哪国都标得清清楚楚,想来下了一番功夫。

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竟不还。

笺注“楼兰,旧称鄯善国,汉时与匈奴勾连,屡杀汉使。”

做得十分用心。

朝云道:“姐姐,你看出这一本与我之间做的那本有什么差别了吗?”

朝烟又翻了几页,给个定论:“你又精简了一轮。删去了些写得一般的,只留下最最精要的,又下了注。”

“嗯!”朝云笑笑,既满意又得意,再说,“我还要再抄录,再翻古籍,再精简,直到编出现今最最好的出塞诗词集来,将来人人学出塞诗,看得都是我做的抄本。”

“……”朝烟心里叹:原来妹妹的志愿之中还有这样一条,怪不得一直这样用功地抄诗!

“好好。只是若要叫别人愿意看你做的抄本,首要的是,你该把字练好来呢!”朝烟指着抄本里头一个头尾不连的字,告诉她,“真书先练好,再去写潦草。你看看你这个字,草头在这里,底却飘到这里来了。若不是从小看你的字,谁又能看懂呢?”

“喔。”

朝云听惯了这种话。无论是谁,见到她的字,就都要说上两句。若是在别的事上,但凡有人说她不好,她是一定要为自己争口气的。可独独写字,她如何也无法辩驳。可她写不好就是写不好,就算再练十年,字也早就成型了。朝烟又不是没给她请过专教写字的师傅,她握笔、坐姿等等都是端正的,只是笔在她手上,就像自己长了脚一样,不听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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