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雨下西楼+番外(235)

作者:达闻西

“渐亭皋叶下,陇首云飞,素秋新霁。

华阙中天,锁葱葱佳气。嫩菊黄深,拒霜红浅,近宝阶香砌。

玉宇无尘,金茎有露,碧天如水。”

若只是上半阙,虽可见柳永作美词讨好东京皇室之意,但好歹也是佳句。就算传入宫中,让官家娘娘们听见了,也能见柳永对皇家的崇拜。

可这柳永,偏偏却作错了下半阙:

“正值升平,万几多暇,夜色澄鲜,漏声迢递。

南极星中,有老人呈瑞。此际宸游,凤辇何处,度管弦清脆。

太液波翻,披香帘卷,月明风细。”

大宋盛世升平年岁,上后同心,九州上下一片交赞。

柳永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写那一句——“太液波翻”。

波翻不是吉事,在官家接连丧失子嗣之时,倒有些皇室倾覆之意。

一首写秋景的词传进了宫城里,呈到了官家面前,惹得官家大为不快。官家评道:“太液波翻?怎么不说是太液波澄?这样作词,可见对上并无敬意。”

求了半生仕途机遇的柳三变柳永,因自己得意词作,再一次丧失了入朝为官的机遇。

朝烟品读着柳永的词,看着庭院中盆景的落叶,也深感惋惜。

她对秦桑道:“今年夏秋,怎么总觉得比往年都凄凉了些呢?”

秦桑还吃着冰雪元子呢,挠挠头:“凄凉吗?没怎么觉得诶。”

傻秦桑,吃吃喝喝的,一年又一年。朝烟给她找过多少合适的郎君,她却整天说着:我不嫁人,我要一辈子陪着姐儿。

只要冬天有火炉,夏天有冰雪元子,一年四季有觉可以睡,秦桑才不管什么凄凉不凄凉呢。

朝烟又问:“易哥儿呢?没听见他的声音。”

秦桑往院子外头望了一眼,说道:“哥儿刚刚好像走出去了,乳母和婆子都跟着呢。”

“嗯?他去哪里了?”

“大概到三姐儿那里去了吧。”

易哥儿如今已经很会走路了,每天睡醒吃完,就喜欢迈着小步子到处乱跑,像极了小时候的朝烟。

朝烟也是一有空闲就往外跑的性子,许衷曾笑评道:儿子长大了,怕要当个游手好闲的闲汉呢。

幸而许家够大,易哥儿就算不出门,也能在整个府上尽情地跑动。

今儿在明镜斋里闯闯,明儿去佛堂里看看祖母。但易哥儿倒像是和朝云有什么缘分,大多数时候,还是更喜欢去朝云的院子里。

他已经能清楚地喊“姨母”了,却还是更喜欢喊朝云作“姨姨”。

朝云怀孕将近七个月了,又因为是双生子,肚子格外大些。

朝烟千百次叮咛嘱咐过乳母,若是易哥儿去朝云那里,千万要看好了他,不许他轻易碰到云儿。易哥儿性子也是爱玩爱闹,要是冲撞了云儿的胎气可怎么好。

但更奇怪的是,在外头爱玩闹的易哥儿,一旦到了朝云面前,又会乖巧起来。安安静静地坐在榻子上,朝云看话本子,他就看着姨母看书。

朝云挺着个肚子,坐在懒架儿另一侧的榻子上。偶尔翻书之间,瞧见小外甥的眼睛在往自己这儿瞥。

朝云问他:“易哥儿,你在看什么?”

易哥儿挥着手,指了指朝云的肚子:“姨姨,大!”

朝云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告诉易哥儿:“这里头装着两个人呢。”

易哥儿挠挠头:“人?”

小孩儿是不明白什么是人的,他也许也不知道自己是人。

看见朝云的肚子比旁的人大一些,根本也就不晓得这是怎么回事。

若是把一个孩子,在灵智未启之时就丢进狼堆里,让他和狼群一块儿长大,他就会以为自己是一只狼。

朝云给他解释道:“人,就是姆姆,是姨姨,是爹爹,是婆婆。”

易哥儿笑了,又指着朝云的肚子,说道:“姨姨,姨姨,姨姨!”

三个姨姨。一个是姨姨,另外两个“姨姨”在姨姨的肚子里呢。

易哥儿眼睛大大的,一眨一眨,看着可爱得很。尤其坐在这儿时格外乖巧听话,一点儿都不吵闹,更让朝云心里生出喜欢。

她道:“等姨姨把肚子里的人生出来了,姨姨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玩?”易哥儿眨眨眼:“玩!玩!”

这个字,他还是明白意思的。玩,就是到处乱走,从爹爹那里跑来姨姨这里。

但朝云说的玩,并不是许易小小的脑瓜子想到的那样。

朝云放下了话本子,专心地与许易说起了话:“姨姨教你骑马,然后带着你,一起去大漠里头玩沙子。”

许易问:“沙子?嗯?”

沙子是什么,姨姨?

朝云回答他:“沙子,就是永远存在,永远都不会消逝,永远活在风里的东西。一粒粒的,铺满了整片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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