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雨下西楼+番外(228)

作者:达闻西

反正朝烟从早到晚都不许人放她出去,又拿走了她的抄本,她在屋子里头也没事情做,每日也就是吃吃睡睡。

原本总爱和她说闲话的雪满安静地坐在地垫上,姐儿睡,她便也跟着睡一会儿。

若是姐儿有什么动静,她随时便能醒来。

自从当初姐儿在三清观出事之后,雪满的心里便总是充斥对姐儿的愧疚。若非她让白草去买羊肉汤,而她自己也下山去找白草,那郑迢就不会有此可趁之机,姐儿便也不会出事了。

如今姐儿浑浑噩噩,白草魂魄归西,她实在悔恨难当。

朝云在床榻上梦呓,呢喃着:“雁儿…雁儿……”

雪满便想:姐儿这是想念雁飞了吗?

雁飞从小就做姐儿的贴身女使,如今嫁到了外头,怀着身孕,要再回来探望姐儿未尝不可,只是有些麻烦。

她不知道,姐儿梦到的,其实是天上连翩飞过的大雁。

朝云又做了这个梦。

有人送了她一匹烈马,要让她驯服。

上一回做这个梦时,她并不知道那人是谁,也看不清自己身在何地。

如今再把这个梦续上,竟然看见,自己坐在烈马之上甩动着缰绳,马蹄下踏过无垠的枯草。焦黄色的草场并无生机,却因这样的萧瑟而更添了豪情。

她转过头,得意地朝着赠给自己马的人大笑:“长卿,你看,我还是能驯服得了它的!”

赠马者身下也骑着一匹乌骓,一身甲胄曾在梧桐林中见过。遥遥地,朝云看见他那张面白无须的脸。那是孙全彬,她看得真切。

孙全彬驾着马奔来,骑到了她的身侧。

“可要当心,这马烈呢。”

朝云并不当回事,仍旧飞驰。

一阵阵专属于西北的寒风凌烈地吹打在她披散的发上,枯死的草混着浑浊的泥的气息自下而上地弥漫,铺进她的耳鼻。远处有牧民幽辽的歌声,像是要把这片草场上万年的往事,用风中含混的乐音讲述给烈马与野狼听。

她抬起头,便是南飞的群雁。大雁的羽翼被它们以轻盈而苍劲的力道扇动,带起野草之上的尘泥与纤沫。

朝云转头问孙全彬:“它叫什么?”

问的是马儿的名字。

孙全彬道:“它没有名字,你可以给它取一个。”

“嗯。”朝云再一次抬起了头:“那就叫它雁儿吧。”

他不必问为什么,看着天上高寒之处飞着的鸟,心与朝云的眼睛一样透澈。

“好,就叫它雁儿。”

“雁儿……”朝云摸了摸马儿的鬃毛,“雁儿,驾!”

烈马却忽然不听使唤了,反倒骤然浑身颤动,似在癫狂。

“雁儿,你怎么了!”

马背颠起来,朝云握着的缰绳脱手。

她被狠狠地摔在了马下,摔在了干硬的草地上。脊背像被十把刀同时割开,痛得呼不出声,也许是摔断了骨头,她连动一动的力气都使不出来。

孙全彬勒住马绳停了下来,回过头看她。四目相视,他似乎毫无过来拉她一把的念头。只是坐在马上,看着她罢了。

朝云喊道:“长卿,来帮我!”

话一出口,便觉得不对劲。明明她喊得很响,却怎么没有一点声音?就像当年她咽喉痛时那样,想说话,却不能说。每扯动一下自己的喉咙,就觉得有烈火灼烧着自己的嗓子,疼痛而炙热。

她不信邪,还是大喊着:“长卿!”

却换来那长卿的冷言冷语:“我就知道你驯服不了这匹马儿。”

既然明知她做不到,又何必送出它。

朝云痛苦地闭上眼睛,倒下了头,任由自己似被抽光了力气一般平仰在这草场上。

身下毛喇又粗糙的野草是一双双箍紧她的手,禁锢着她不准离开。每一回吸气,空中那草味便会添上一分腐朽。

是自己的躯体被蜉蝣吞没,层层叠叠的黑暗盖住了穹顶,再气势汹汹地倾轧而下。

很快,她浑身都被笼罩在玄色的深渊之中。

孙全彬不见了,马儿不见了,草也不见了。她在昏黑之中缓缓伸出手,触摸到冰冷的石砖。自己身下躺着的不再是连绵的草场。

天际被长钺劈开了一个口子,一道亮光倾泻而下,照亮了她的身侧。

她扭头看见的,是东京城高不可攀的城墙。

她倒在城墙之中,被困在这里,再也出不去了。

“长卿……”

“雁儿……”

她痛苦地呢喃,可惜身边没有人会听见。

既然明知道她驯服不了马儿,何必又要送她一匹烈马。

一大口血,被朝云吐了出来。

“!!”

朝云梦中吐血,吓坏了床边的雪满。

她惊站起来,推了推梦魇着的姐儿,又冲出了屋门,到院子里比划着,叫来了韩婆婆和羌笛。胡琴赶紧再去明镜斋通传给朝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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