汴京风雨下西楼+番外(196)

作者:达闻西

“三娘……”郑平转了个身,搂住朝云的腰,埋在她怀里伤心道:“大王天生帝质,仁孝宽厚,智慧聪颖。如此帝星陨落,为人臣者,不为之恸,而为胡恸呢!”

李朝云愈发无语。还仁孝宽厚,皇子去时才一岁半,成句的话都难说一句,郑平甚至连他的面都不曾见过,怎么就知道他仁孝宽厚。说皇子可怜可爱是真的,当初皇子满月时,她还进宫摸过皇子的手。只是幼子本就容易夭折,若是父子缘法不够,便也没有养大的福气。

她把他的头从自己怀里推开,冷冷说道:“你要做响当当的汉子,不要整日愁眉不展,动不动就哭哭啼啼的。能不能有点豪情?”

“实在是伤心……”

“唉……”朝云长叹一声。

她想起了当初在家塾的时候,范教授给学生们讲述《论语》里孔丘和其徒的故事。

有一节讲道,“宰予昼寝。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杇也;于予与何诛?’子曰:‘始吾于人也,听其言而信其行;今吾于人也,听其言而观其行。於予与改是。’”

说是宰予这个学生大白天睡觉,孔子就说,此子乃朽木,不可雕琢。便是说宰予这学生已经废了,不可改其性了。

当年的朝云疑惑,宰予不过是白日睡了个觉,怎么就换来自己老师如此刻薄的言论。

如今倒是明白过来,宰予白天睡觉,落在孔丘眼里,就跟她看见郑平半夜啼哭是一个道理。

郑平自然非朽木,在文辞之事上,那是谁都称好的可畏后生。但在她所喜的“豪情”一节上,郑平恐怕是一辈子都不会有所长进了。

实在也不必管他,朝云翻了个身,朝墙睡觉。

郑平满心满眼想的都是国无储君,天下惶恐的大事,一夜没睡好觉,叹了不知多少口气,抹了不知多少把泪,顶着眼下的乌黑,天还不亮,便梳洗出门,去翰林院了。

朝云醒来时,看见床边空荡荡的,伸手一摸,被子也已经冷了。

她高声喊了韩婆婆,问道:“仲和呢?”

韩婆婆道:“郎君天不亮就走了。”

“今日不是休沐么,他做什么去。”朝云一撇嘴,踢开身上的被子,又躺下睡了。

韩婆婆在床边劝道:“姐儿今日既醒得早,要不就去一趟正院,给夫人请个安去?”

朝云当作没听见,闭着眼睛想再睡一会儿。

韩婆婆还是坚持:“姐儿嫁过来也好一阵子了,夫人那里,可是一次都没去过呢,这…这不合规矩的。”

朝云就是不搭理韩婆婆,她也没办法,理了理靠外的床铺,退了出去。

醒了再睡,总是容易做梦的。

朝云迷迷糊糊间,梦到自己似乎到了一个阴沉沉的日子。

睁开眼睛,浑身都黏腻不堪,像是泡在浑浊的水中。而伸出手,又触不到任何东西。

她想张开嘴,说出一句话来,却发觉喉头都卡住了水,怎么都发不出一个音。

这样的感受新奇又特别,朝云觉得,自己似乎真的成了一朵云,落在了一汪池水里。

忽然,池水震动起来,朝云感受到了身上的一阵温热。像是有一只大手,比她的人还大的手,在池水外抚摸她。

“小宝儿”

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大约二三十岁的妇人的声音,在呼唤她。明明没有叫她的名字,她却仿佛知道,妇人叫的就是她。

“宝儿……”妇人温和而慈爱,“母亲希望你一生顺遂无虞,不要受他人牵绊,做自己想做的事。”

母亲……

朝云一惊,母亲!

在说话的人,是她的母亲!

她在这滩池水之中挣扎起来,双腿乱蹬,想弄明白自己究竟在哪里。

可是脚蹬出去,却踢到了柔软的壁。

她紧紧地又闭上眼睛,猛然睁开,看见的,变成了自己的床帐。

天色已经大亮,熹光自窗外斜斜照进来,洒在床帐外她的绣鞋上。

朝云大口大口地喘气,知道方才自己被梦魇住了,可一睁眼,却忘记自己梦到了什么。

只记得,自己好像很想哭?

朝云随便梳洗了一番,搬着个凳子,坐到了院子里。

只有到了闲坐在院子里的时候,朝云才能最分明地感受出郑家与李家家底的差别。

李家,她的山光阁里的那棵树高高大大,除却没有叶子的冬日,一年三季都能给她提供阴凉。而院子里头又有躲风躲雨的长廊,无论什么时候,她都能坐在长廊里,抬头看着天上的星月。

而在郑家,这郑平的院子还算几个院子里比较大的。不说三进了,院子门进来,连个垂花门都没有,直愣愣对着大庭院,庭院又直愣愣对着正房和厢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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