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与我开太平(137)
较之出嫁之日,泪水更为汹涌。
多年来,长公主居公主府,谢太尉住谢府,夫妻就这样沉默地僵持着,感情渐淡。
她与三郎,早就习惯了两边跑,公主总放不下宗室皇家的骄傲,而谢太尉一路刀山火海而来,心性非同寻常,亦难轻易妥协,也放不下自己所执着的东西。
那偏院里的赵夫人,更是如鲠在喉。
阿耶这么多年来,对公主并非无一丝怜惜之情。
三番四次地想委婉地与她和解,可她态度坚决。
其实,向来骄傲的大长公主秦姣,也不知自己是在坚持些什么。
她看着自己乖巧的小女儿在自己跟前,顾盼间有一丝丈夫的神采,小女儿说话总是小心翼翼的,在她面前提到阿耶之时,也会不由得软了嗓音,就想让她去谢府。
但秦姣,除了与大多宗室切断往来、在谢府尽到自己身为主母的责任之外,却始终未曾迈出那一步。
可如今,女儿出嫁,嫁给了成静。
当年宗室向士族妥协,如今士族又向区区一个成静妥协。
秦姣想,她或许也没有什么好坚持的了。
她这一回,是第二次与她的丈夫并肩坐着。
第一回 ,是谢映棠出嫁,她看着女儿拜过高堂,笑靥如花。
当时便有些觉得,自己是亏欠了儿女许多。
秦姣看见女儿有些氤氲的眼眸时,便有些惊了。
她忙对女儿招招手,“棠儿来,让家家看看。”
谢映棠奔了过去,一把抓住母亲的双手,扑倒在母亲的膝头。
母亲的手柔软而温暖,轻轻抚着她后背的漆黑缎发,柔声笑道:“好了,哪有成婚第三日便回娘家哭的?”
谢映棠从母亲膝上抬头,破涕一笑,“女儿这是高兴所致,才一日不见,便特别想念家家。”
她说着,又转头对谢定之唤道:“阿耶。”
谢定之和蔼一笑,对成静招了招手。
成静上前行礼,“岳父。”
谢定之点了点头,抬手抚着胡须,笑道:“我不要你做什么别的事情,只有一件事,无比照顾好棠儿,她若哪里有损伤,我必拿你是问。”
“小婿定会竭尽所能,给棠儿最好的。”成静沉声应道:“今后无论如何,无论世事如何,世人又如何,小婿都不会放开她一丝一毫。”
谢映棠回过头去,美目中水光闪烁,不禁露出一笑。
秦姣抬手抚了抚女儿的脑袋,轻轻叹道:“他这般,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呢?”
待与父母相见敬茶后,谢映棠便提及了要送父亲、兄长和堂弟们出城的要求。
谢定之起初有些诧异,一想却也欣慰,成静肯提前告知谢映棠出征之事,也绝非冷酷心狠,而是想得透彻,与其届时让谢映棠伤心难过一番,不如让她提前坦然接受。
谢映棠的坚强和勇敢从不让任何人失望,她决定坦然地送父兄离京。
马蹄震起一地喧嚣,洛阳城郊外,肃整军队早已蓄势待发。
洛阳城内适合参战的将领陆陆续续奉旨离去,而谢太尉位高权重,手下握有虎符,此番作为统帅离开洛阳,便有些声势浩大。
谢映棠站在成静身边,目送着黑云般延绵不绝的大军,内心震颤不止。
这便是我朝的好儿郎们。
他们都是活生生的人。
而他们即将出征,若最坏的情况发生,不仅她的家人会面临危险,这天下千千万万的将士们也会再也不能回来。
闺阁话本里听再多,不及亲眼目睹着大军蓄势大发的凛然一幕。
谢映棠抓着成静的手微微一惊。
成静感觉到了她的心潮起伏,低声道:“当年在荆州,军中诸将并非精锐骁勇之师,部分仅仅只是临时征来的壮丁,充作将士推上战场,并无此声威,却让人更觉震撼。”
谢映棠微阖双目。
难以想象,那时又会是一种多么令人绝望而惧怕的景象。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这天下,非权贵一家之天下,每个人都有血有肉,一个人的死亡,便可能意味着更多无辜的人丧失希望。
无人有资格得到天命优待,无人可以选择退缩。
这场战争来得太可怕了。
可却是如此,她才觉得,她需要支持成静,让他无所畏惧,一路往前。
士族的年轻儿郎们也有人在其中,五郎七郎都未到弱冠的年纪,却身穿铠甲高踞马上,一派意气风发、踌躇满志。
谢映展翻身上马,勒紧缰绳,扬眉对谢映棠一笑,示意她可以回去了。
谢映棠迎着兄长的目光,尽力地扬着笑容点头示意,在婢女的搀扶下走上马车,却并未完全离开,而是继续等着大军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