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到那一日，陆家仍会是她的倚仗与依靠，也不意味着她没有受到伤害。

没有人会愿意受到这样的伤害。

“但我需要一点儿时间。”

高祺说，“若是你愿意相信我，给我这个机会……”

让她等他到底有些不公平，可是想要做事，总要花时间、花精力。他想等自己不用依靠忠勇伯府以后，再将她风风光光地迎进门。

吴清凝咬唇，良久问：“你要做什么？”

“科考是行不通了，”高祺一笑，“别人寒窗苦读十数载，我拿什么比？”

他当然不是什么大字不识的人，但四书五经六艺都不过泛泛读过，想要和那些下苦功夫的人定然不可能了。这点儿自知之明是有的，因而只能去走其他的路子。

好不好让她等他？

高祺认为这多少自私，可她若愿意给他机会，他定然舍不得拒绝。

不是这条路，是其他的什么路，吴清凝大约也猜得出来。她会向表哥表嫂坦白和求助，自然不会不愿意给高祺这个机会，否则之前便没有必要做这些事。

“好。”

吴清凝应一声，复道，“我会一直在书院的。”

高祺半晌才明白过来吴清凝的话。他一时间有些兴奋，脚下不自觉往前一步，见瞪圆了眼，连忙把脚缩回来，激动之下，手握成拳，重重砸在柿子树上。

一拳下去，树枝上黄澄澄的柿子竟掉下来。

高祺连忙上前抬起手臂挡在吴清凝头顶，免得她不小心被砸到了。

高大身影笼罩下来一片阴影，面前是墙壁般的胸膛，吴清凝很快从脖子到脸都红透了。她轻抬眼睫，对上高祺傻笑的一张脸，终于忍不住跟着扑哧一笑。

高祺后来又主动找了陆至言。

再后来，忠勇伯府第二次派媒人到陆府，在吴清凝的认同之下，由陆衡做主答应这门亲事。两家交换过庚帖，便已是真正的定亲了。

一晃又一年过去。

开春之际，高祺如向吴清凝承诺的那般，选择离开邺京，投身军营。

陆至言到城门送高祺一程。

送走高祺之后，他先送表妹回陆家，之后才乘马车回府。

回到府中，行至院子里时，陆至言远远看到廊下正在逗女儿珠珠的谢清豫。听到妻子和女儿的笑声，他不由得弯一弯嘴角，抬脚走过去。

见陆至言回来，谢清豫仰头问：“人走了？”

陆至言点了一下头。

谢清豫笑：“其实我当真没有想到，他能说到做到……”

陆至言也笑说：“路还长着呢。”

一切才刚刚开始而已。

倘若高祺不能挣下一份功绩，便也终究是空话。

把珠珠交给奶娘，谢清豫站起身，牵过陆至言的手：“早膳已经准备好了，便是等你回来一起吃……我瞧你这几日胃口不好，叫他们煮了些素粥……”

谢清豫柔柔的话语在长廊里低低响着。

陆至言反握住她的手，认真的听，享受她对自己的这一份关心与呵护。

步下长廊时，陆至言回头看一眼庭院里几株开得正盛的桃花。

一片春光明媚。

刹那间，他心底闪过一个清晰的想法——

他和谢清豫的路也还长着，便是一直走到白头，也不罢休。

第46章 陆明珠（一）

嘉平十七年。

六月一个沉闷的午后。

狂风大作, 乌云滚滚，黑压压的天转瞬落下大雨。

陆明珠原本专心致志在听夫子讲学，听到外头一阵雷声雨声的响动，一双眼睛顿时从书册子上移开, 探着脑袋兴致勃勃望向窗外。

雨下得太大，仿佛有仙人在天上拿着水瓢往底下泼水。电闪雷鸣中, 天地之间徒留白雾蒙蒙的一片, 窗外院子里的草木这会儿全都看不甚清楚。

上课的夫子注意到正在走神的陆明珠, 当下看她一眼，又看她一眼。

见她毫无所觉，扬声提醒道：“陆明珠, 专心！”

被点到名字的人连忙缩回脑袋。

发现一众学生连同夫子都在瞧着她，陆明珠笑嘻嘻应声，调皮地吐了下舌头。

这场雨下到放课也没有停。

陆明珠站在廊下, 屋顶汇成小股水流的雨水正顺着瓦檐潺潺而下。

她身旁跟着两个小丫鬟, 一个提着她的书箱，一个撑开伞，举过她的头顶, 半提醒半请示道：“小姐, 来接您的马车已经在外头等着了。”

“等会儿。”

陆明珠却没有要走的意思，她脚下不动，回头朝某个方向瞧过去一眼。

一起上课的学生们陆陆续续先走了，里边只剩下一个穿一件群青锦袍、缎带束发的少年郎，将将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他身边也无仆从, 提着书箱自顾自往外走。

陆明珠看着他走到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