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难逃(278)

作者:云闲风轻

最后一个字他突然发狠一喝,程显果真被吓得整个身子一觳觫,忙道:“说说说,我都说……”

事到临头,他却又畏畏缩缩支支吾吾,“你……你就是漪漪罢,这么多没见了,没想到都成大姑娘了,我,我是你叔父,我……”

“再说废话,我一刀废了你!”魏玹那刀蓦地一翻,沈漪漪甚至都没看清楚,再回过神来的时候程显摸了摸自己微微刺痛的脖子,摸到一手猩红。

他直眉瞪眼地盯着手心的红,眼睛也慢慢红了,闭了闭眼,颓然涩声道:“我都说,世子,我都说。”

“十五年前,圣人千秋宴前一夜,兄长喝多了酒,无意提到圣人将要在第二日弹劾当时的宰相李辅……”

程邈提到圣人要弹劾李辅,为的就是害怕一旦宫变弟弟与家人没个准备。

但他万万没想到,他一母同胞的亲弟弟程显,心中想的却不是全家人的安危,而是兄长的前途

一旦明日事成,只怕圣人对兄长的器重又会更进一层。

来日兄长封侯拜相,而他程显,这一生籍籍无名,无人问津,自小生长在聪敏慧绝、芝兰玉树的兄长光辉之下,他可笑粗鄙地简直就像是一个笑话。

从小到大,爹娘最爱重的便是兄长,即使是娶妻,聘娶得那也是前朝皇族的嫡女为妻,明明尚未及冠,年少便已誉满整个长安,大儒为师,将军教习武艺,兄长程邈从来都是爹娘和上天的宠儿

而他程显,样貌不如兄长,才学不如兄长,分明是一母同胞所出,母亲却因嫌弃他样貌不端正从打出生起就没管过他。

甚至在二叔小心翼翼地提出过继时,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二叔与二叔母的请求,从未征求过他的意见半分。

他仿佛是个捡的。

本以为从长房过继到二房之后,他就能摆脱兄长那如影随影的压迫感,可等他成了二房的长子,方知自己不过是一个牢笼逃到了另一个更为窒息的炼狱之中。

同为一房长子,难免被人比较,他处处落人下风,处处不如兄长,阴暗的种子便在不知不觉中埋下,直到破土而出,茵茵繁茂成为参天大树的那一日。

为了报复兄长,当夜他便将此事修书一封告密给了李辅。

书信乃他亲笔所书,因他自小就喜欢偷偷模仿兄长的笔迹,一时那李辅竟也未曾认出来。

不光如此,在此之前李辅还曾想要拉拢程邈,给他私下送过不少金银财宝,程邈小心谨慎,将礼物悉数退回。

但他不知,这些被他退回的金银珠宝全都被弟弟程显给偷偷藏了起来。

没有丝毫政治头脑的程显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本以为即使李辅信他的密信也不过是第二日弹劾事失,从此之后圣人产生戒备疏远之心再不会重用兄长。

却不知这一举动会直接要了兄长的性命,李辅打的是根本就是与太后扶植先帝幼子废黜圣人的主意,眼见私藏军械、私交武将的事情东窗事发,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反了。

倘若不是圣人给自己留有后手,只怕早就死在了李辅与太后的手下。

被李辅反诘的那一刻,朝堂之上的程邈便立刻明白是谁出卖了他。

整件事情,从头到尾,除了亲弟弟程显他连自己最深爱的妻子都未曾告诉过。

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站在众臣之后目光躲闪的弟弟程显,只觉一把利刃生生地扎在了他的心上。

母亲偏心,从小便不喜幼子。

可他自问从未对不住过弟弟半分,甚至但凡自己有的,也不必少弟弟那一份。

殊不知升米恩,斗米仇,这些落在程显眼中,就变成了是他这个做兄长瞧不起他。

一母同胞的亲兄弟,他竟想取他性命!

程邈痛彻心扉。

身为中书舍人,为陛下起草诏令,最紧要的便是嘴风要严。

是他有错在先,将口风露给弟弟程显,程显再露给李辅,欺君之罪,程氏一族都难以消受。

说出实情,整个程家灭顶之灾。

担下罪名,或许还能保住半个程家。

程邈含泪认下了罪名,身为嫡长孙,他这一辈子都属于程家,就算是死,也在考虑程家。

唯一对不住的便是他的娇妻幼子,事发之前,妻子已有孕七个月,他是没法活着见证这个孩子出生了。

程邈死在狱中当日,萧氏受了刺激早产下一子,这个孩子便是沈漪漪的亲弟弟程煦,那一年,沈漪漪只有四岁。

程显的夫人王氏多年来无所出,丈夫嫉妒兄长程邈,她又怎不嫉妒身份高贵儿女双全的萧氏?

事已至此,倘若让这个孩子跟着萧氏去教坊司,去宫中掖庭为奴为婢,只怕过不了多久就会饿死冻死,王氏索性将这尚在襁褓之中的幼儿抢为己有,谎称是家中侍婢所生,侍婢死后,她名正言顺地做了程煦的嫡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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