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663)

作者:荷风吹

今晚陈家分完年货举行了一场家宴,凶手想必在饭菜里做了手脚,陈尚志想起一个疑点。

“晚饭时我挨着爷爷坐,爷爷倒给我的酒喝起来似乎是白水。”

陈家人太多,吃饭都采取分席,各房各坐一桌。陈尚志是单丁,总是坐在陈良机身边。

李五恍然道:“老爷近日不愿饮酒,今晚悄悄命小的将他跟前的酒壶换成了白水。小的不会饮酒,张大柱毛四强倒喝了不少。迷药该不会是下在酒里的吧?”

主人家喝的酒只赏给部分亲信奴仆,火灾的幸存者们无一例外都没喝过。

柳竹秋立刻命人去顺天府和大兴县报案,再派人去请张鲁生。

这时照顾陈良机的丫鬟跑来通报:“陈阁老醒了,要见夫人。”

柳竹秋和陈尚志赶到客房,先让丈夫别出声,单独靠近,坐到床前的凳子上轻声呼唤双眼似睁非睁老人。

陈良机神志还清醒,听到她的声音,马上焦急地吃力言语:“荥阳君,火定是那帮人放的,他们就想要我的命啊。”

第二百一十四章

老陈说的“那帮人”是指反对税改的官员。

柳竹秋相信他的直觉,郑重请教:“阁老,您能否跟我透个风,国事真的艰难到不实行税改就无以为继的地步了?”

陈良机苦道:“荥阳君,老朽为官四十余载,一贯走中庸之道,你看当年唐振奇掌权时阉党何其嚣张?老朽尚能忍辱负重,不党不群,若非万不得已,怎会身陷争端?眼下国库的存银不足二百万两,辽东、浙江要用兵,各地要救灾,这些钱捉襟见肘啊。有的地方赋税已收到五年后,老百姓再也拿不出钱了,今年的税收肯定比去年更少,莫说军需,连明年藩王们的岁禄和官员的俸禄还没着落呢。”

他的肺叶严重受损,气喘吁吁说完这段话便接不上气。

陈尚志急忙上前握住他的手,呼喊:“爷爷,您先别说话,身子要紧。”

陈良机努力睁大浑浊的双眼:“是裕儿吗?”

陈尚志瞧着不对劲,一边应承一边伸手在他眼前晃动,老陈两眼无法聚焦,竟已失明了。

陈尚志快急哭了:“爷爷,您看不见了吗?”

陈良机醒来便发觉自己瞎了,更预感命不久矣,满心惦记着要紧事,安抚孙子:“裕儿你先别插嘴,让爷爷跟荥阳君说话。”

陈尚志听话地捂嘴堵住哭声。

柳竹秋忙说:“阁老您说,我都听着呢。”

陈良机挣着命继续介绍严峻局势:“钟启宇一党只想捂紧自家的钱袋子,反对我提出的税改,想让朝廷增加田赋。你知道天下田土至少有六分之一被宗藩们占着,六分之一受灾荒着,其余的又有一多半被那些黑心无耻之徒隐匿着。剩下的土地得承担全国的赋税,农夫们种地也很难填饱肚子,实在经不起压榨了。”

土地兼并早就成为危及国家的大弊病。

首先是权贵宗室无节制地向皇家奏请赐田,各王府的庄田数量大多在数百顷到数千顷之间。

庆德二年长兴王之国,奏请并得到钦准的土地多达四万顷,这些土地明为投献,其实大部分是从百姓手里巧取豪夺来的。

另一个疯狂蚕食土地的集团是文官和士子组成的地主阶层。

本朝善待读书人,只要考上举人便会免除田赋。因此,举人以上的读书人和文官多会想尽办法大肆圈占土地,而拥有土地的自耕农也往往将土地挂靠在他们的名下,从而逃避交税。

几千万农民日夜不停辛苦劳作,所创造的大部分财富都进了这两个特权集团的腰包,百姓焉能不苦?朝廷焉能不穷?

柳竹秋趁老头儿咳喘,陈尚志喂水时询问:“我听说他们想把军饷加在田赋里,还要对一年三熟的地区额外加税?”

陈良机歇息一会儿含恨道:“还有更丧天良的呢,他们提出在各地实行赋税定额,征收不足的部分让农户‘包赔’。比如说一个村子本该有一百户人家缴税,其中五十户外出逃荒了,缺缴的税便让剩下的五十户摊补。你说这不是要人命吗?自古农民没饭吃都会造反,真要照他们的办法施行,不出三年两京十三省将遍地反贼,亡国恒于斯啊。我就是不同意他们乱来,想给农民们找条活路,除了已经在南方试行的税改政策,又提出对稻米、小麦、蚕茧等基本的农作物保价,故而招来今夜的杀身之祸。”

随着城市工商业发达,各地农产品的收购价不断被商户们压低。

比如蚕茧在庆德十六年售价是每斤一百八十钱,如今下跌至每斤一百钱,几乎跌了近一倍。这也导致桑农的收入大幅下降,有些人辛苦劳作一年到最后甚至收不回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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