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624)

作者:荷风吹

庄世珍说:“那照您的意思,罪魁祸首该是柳邦彦了?”

陈良机道:“也不尽然,虽说是‘子不教,父之过’,但女儿迟早是别人的家,只要不是有心留着她招赘上门,哪个父亲会像教养儿子那样花心思呢?老臣也有三个女儿,当初她们在家时,我只想让她们吃好穿好,快快乐乐度过闺中时光,想到她们今后嫁入婆家少不得看人脸色,受人夹磨,即使她们犯了错,我也往往睁只眼闭只眼,一切都交给她们的母亲去管束。柳竹秋幼年丧母,又是柳邦彦的独女,加之风俗影响,受到的溺爱纵容自然更多。她爹起初估计也认为女儿在家的日子短,尽量让她多享福,有了错处也不忍或者懒得纠正,纵养成祸水,泼去别家便了。等发现势头不妙时,祸水已泛滥成灾了。”

庄世珍大笑:“阁老这说法透彻,柳邦彦不给他女儿裹脚,还让她跟哥哥们一块儿念书,从小就没教她如何做一个守规矩的女子,柳氏恣意妄为纯系他溺爱之故。”

陈良机做好铺垫,将事情重新定性。

“柳竹秋不懂男女有别,时时向男子比肩。可她在家享受的又是娇女待遇,处处被父兄宠着惯着。于是造成她既无女子的柔顺,又无男子的体统,终究成了不容于世的怪胎。如今因她行大运干了几桩轰动朝野的事件,民间便把她当成花木兰一流的人物吹捧。其实明白人都知道她不过是个没家教的任性女子,认真同她计较倒显得重视她了。这道理你我明白,陛下是圣明天子就更明白了。”

庆德帝听了庄世珍转述,嗤笑:“陈良机见地透彻,这话说到朕心里去了。柳邦彦自己教不好女儿,凭什么要朕来替他背黑锅。朕堂堂天子,犯不着跟小女子一般见识。”

当天司礼监接到皇帝旨意,发圣旨宣判柳竹秋仍照前旨去宣府福宁庵出家修行。萧其臻削职为民,柳尧章贬为广东潮阳县县令,勒令柳邦彦致仕归老,钦赐一块《生女不教》的匾额,命其带回故里挂于门首。其余人等不予追究。

皇帝认为萧其臻敢抢太子的女人,属于忤逆,故对他的惩处比对柳家父子还重,不过也只想给他个教训,若朱昀曦能原谅他,继位后仍可启用。到时萧其臻还得欠儿子一大笔恩情,再存二心便人神共诛了。

作者有话说:

①北宋时期,有位画家,叫孙知微,专擅长人物画。一次,他受成都寿宁寺的委托,画一幅《九曜星君图》。他用心将图用笔勾好,人物栩栩如生,衣带飘飘,宛然仙姿,只剩下着色最后一道工序。

恰好此时有一个朋友请去他饮酒,他放下笔,将画仔细看了好一会儿,觉得还算满意,便对弟子们说:“这幅画的线条我已全部画好,只剩下着色,你们须小心些,不要画错了颜色,我去朋友家有事,回来时,希望你们画好。”孙知微走后,弟子们围着画,反复观看老师用笔的技巧和总体构图的高妙,互相交流心得。

有人说:“你看那水暖星君的神态多么逼真,长髯飘洒,不怒而威。”还有的说:“菩萨脚下的祥云缭绕,真正的神姿仙态,让人肃然起敬。”

其中有一个叫童仁益的弟子,平时专门卖弄小聪明,喜欢哗众取宠,只有他一个人装模作样地一言不发。

有人问他:“你为什么不说话,莫非这幅画有什么缺欠?”

童仁益故作高深地说:“水暖星君身边的童子神态很传神,只是他手中的水晶瓶好像少了点东西。”

众弟子说:“没发现少什么呀。”

童仁益说:“老师每次画瓶子,总要在瓶中画一枝鲜花,可这次却没有。也许是急于出门,来不及画好,我们还是画好了再着色吧。”

童仁益说着,用心在瓶口画了一枝艳丽的红莲花。

孙知微从朋友家回来,发现童子手中的瓶子生出一朵莲花,又气又笑地说:“这是谁干的蠢事,若仅仅是画蛇添足倒还罢了,这简直是弄巧成拙嘛!童子手中的瓶子,是水暖星君用来降服水怪的镇妖瓶,你们给添上莲花,把宝瓶变成了普通装花的瓶,岂不成了天大的笑话?”说着,把画撕了个粉碎。

众弟子看着童仁益,默默低头不语。

②出自唐代李益《写情》

③出自王维《送綦毋潜落第还乡 》

第二百章

宣旨的内官命令柳竹秋次日一早启程,没留时间让她和亲友道别。

当晚只张鲁生利用职权之便来为她送行。

柳竹秋听说他没受处罚,心下稍安,为过去的欺瞒诚恳致歉。

张鲁生不改豪爽做派,说:“过去的事都别提了,你那也是身不由己。说实话知道你是女子以后我更佩服你了,你若还愿意认我这个大哥,今后我就把你当大妹子看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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