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388)

作者:荷风吹

萧其臻像三伏天淋了盆冰水,打着寒颤茅塞顿开。

他衡量大是大非的标准与柳竹秋完全一致,家国情怀远胜个人得失。因为太在意眼前这个人才差点混淆轻重,得她提醒,感佩激动地想:“人生难得是知己,我既遇到这个知己,做不成夫妻又何妨?惟愿我们都能好好活着,与她肝胆相照,我心足矣。”

整肃衣衫向柳竹秋郑重揖拜:“萧其臻谨记大人嘱咐,绝不违逆。”

柳竹秋松了口气,欣慰还礼,内心也在感叹:“我素日当他是干事业的好伙伴,果然没错。若将来还能协作共事,真乃人生之幸。”

他们商定完毕,上马继续赶路。

沿途经过若干被兵灾摧毁的村庄,一路惨像迭出。

焦黑的废墟尚在冒烟,残垣断壁上血迹斑驳,到处是无人收敛的死难者,还有好些冻饿而亡的孩童……

路遇的难民们哭诉前方有大批流寇出没,使团严阵以待,不敢稍作歇息,马跑累了才被迫冒险停下休整。

一些饥寒交迫的难民跑来哄抢他们的行李物资,萧其臻见都是些手无寸铁的平民,也就随他们去。

成员们奇怪北直隶驻扎的都是京军,是太宗留下的家底,也是全国装备最精良的军队,曾在北京保卫战①中顶住了也先大军的冲击,怎会斗不过小小的流寇。

柳竹秋没有公开讥讽这些刻舟求剑的言论,她常与京城里的中小军官来往,听他们抱怨过京军的状况。

承平百年,京军未经战事锤炼,军备早已废弛,很多士兵是靠门路进去吃空饷的,骑马射箭一概不会,每到出操时还雇人顶替,到了战场上能不一触即溃?

军队也变成了腐败的温床,兵屯的田地被军官们贪占,部队的军饷也被他们拿去放高利贷,底层士兵常常缺衣少食,哪有心思保家卫国。

这些弊端像潜藏在人体内的毒瘤,太平时显现不出,等战乱似尖刀挑破肌肤,就会露出脓血淋漓的病灶。

她预感这次朝廷若不采取有效措施,暴动将越演越烈,甚至危及国家稳定。

使团动身前萧其臻让大伙儿丢弃多余物品,轻装前行。

午后西北风越刮越紧,大片彤云在头顶聚集,暴风雪呼之欲出。

通常这种情况居民都足不出户,城中车马稀,路上行人少。

今天官道上人满为患,遍地是背包打伞,扶老携幼的难民和他们的车轿坐骑,逃亡情状也比之前遇到的更慌乱。

“一支三万人的匪兵攻占了崇礼县,正在周边烧杀放火,县城和乡村的十几万百姓都逃亡了。不跑快点,贼兵随时会杀过来。”

路人正向柳竹秋一行介绍情况,后方突然掀起海啸般的声浪。

“贼兵来了!贼兵来了!”

人潮被死亡气氛驱赶,流速加快,许多腿脚不便或行动迟缓的人被推倒踩踏,惨叫嚎哭经疾风咀嚼,变成更具压迫感的恐怖噪音,粉碎了所有人的定力。

柳竹秋催促同伴们快跑,等数匹马过去,她再回头已看见贼兵的身影。

这些人扎着黑布包头,穿着抢来的皮裘,像收获季的农夫高举利刃在人群中任意劈砍,一个个活鲜鲜的生命伴随雪花陨落。

罪恶景象激人愤恨,柳竹秋下意识抓紧弓,弩,想起身负的任务,狠狠咬牙忽视这一切,纵马朝前奔跑。

不断有人在她眼前跌倒,又被飞快甩在身后,凄厉的哭喊声表演接力,幽灵似的追随她。

她不敢想象这些人的结局,以免内心动摇,但在目睹一名怀抱婴儿,牵着半大小女孩的妇女被马车上掉落的箱子砸伤,重重摔倒时。她终于忍不住勒住缰绳,紧跟着她的瑞福也赶紧驻马,与她一道紧张注视那母子三人。

妇女拼命挣扎,连试几次仍站不起来,看来右腿伤势严重。

她大概料到劫数难逃,绝望抱住一双儿女仰天哭嚎。路过的逃亡者大多无心旁顾,有的看见她们也因自顾不暇未上前施援。

柳竹秋前后张望,问瑞福:“你看见萧大人了吗?”

瑞福说:“他们之前走得快,想必已去得远了。”

往前数十里就是紧邻京郊的隆庆州,贼兵想必还不敢深入。萧其臻能脱险,她作为使节的任务便圆满完成了,可腾出手来拯危扶溺。

她打马来到那妇人跟前,取下马背上的弓、弩和箭筒捆在背上,疾声问:“这位大嫂,你会骑马吗?”

妇人抬头见是位官爷,听口气要救她们,忙说:“奴家骑过驴,不知和骑马可有区别?”

柳竹秋说:“道理都差不多,你既会骑请速速上马。”

她不等妇人回应,伸手扶起她送上马背,再抱起小女孩放到她身后,叮嘱她抓紧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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