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竹秋(196)
此举并非易事,律法明文禁止妇女参与诉讼,除非涉及人命、奸盗、谋逆等大案才可破例,并且造讼者到了公堂都得先领五十杀威棒。
娇嫩柔弱的女子没几个经得起这样的大刑,哪怕事先买通了行刑差役,也免不了要遭大罪。
秋蕙义无反顾道:“大小姐放心,温如和公爹死得这样惨,我若不找仇人讨回血债才真要活活痛死。莫说五十杀威棒,让我下油锅滚钉板,我也愿意。”
她这样坚决,柳竹秋也有底气了,将田庄的事务和柳丹父子的丧事都交由蒋少芬操持,领着秋蕙母子,在萧其臻陪同下返回京城。
入城后她扮做温霄寒,带秋蕙来到贡院,向衡文堂的学官申请调取柳丹的试卷。
柳丹生前曾提出过查卷申请,学官查到申请记录,问他本人为何不来,听说人已死了,便想推诿。
柳竹秋拿出柳丹应考时的卷票和交卷的照票说:“朝廷有令,自发榜之日起,考生有权在十日之内领回试卷,并没说只能由他本人领取。如今期限未过,还请官爷照章办事,否则我们就去巡城御史那里申告。”
温霄寒大小是号人物,学官见她态度强硬,赶忙带她们来到收藏试卷的库房,之后翻遍了上千套答卷,独独找不到署名柳丹的。
弄丢考生的试卷属于严重的渎职罪,不独管理人员会被严惩,上级官员也要负连带责任。
那学官未曾遇到这种情况,急得团团转。
柳竹秋来查卷只为取证,立马领着秋蕙去都察院向巡城御史递书首告。
御史派人去贡院核查,证实柳丹的试卷确已丢失,记录在案后让她们回家等消息。
柳竹秋先送秋蕙去柳尧章家安顿,为柳丹画了三幅肖像图,注明他死时的衣着穿戴,分别带去向张选志、张鲁生和孙荣求助,托他们利用手下的情报网打探柳丹死的那晚究竟和什么人接触过。
傍晚返回灵境胡同,柳尧章正等着她。
昨晚他已从父亲那里知悉案情,刚才又自秋蕙口中得知,她们接下来计划去顺天府状告贾栋窃取柳丹的试卷。
他认为这样做风险太大,提醒妹妹。
“就算巡查御史已查明温如的试卷被贡院弄丢了,你又怎么能让其他人相信,贾栋的试卷就是温如写的呢?”
柳竹秋说:“温如的几位同窗,包括那个饶秀才都看过他的乡试文章,到时府尹自会传唤他们到堂作证。”
“若是他们畏事,不敢作证,或者干脆被贾家收买,做伪证呢?”
“你不也看过那几篇文章,你愿作证人吗?”
“我、我是愿意,但是……得先经过老爷允许。”
柳尧章仿佛戴着项圈的狗,不敢擅作主张。
柳竹秋并未怨责,还很理解三哥的处境。
官场民间都信奉“忠臣出自孝子家”,他的名誉、前途、生存空间都与孝道密不可分,不能过分违逆父亲。
柳尧章真心替柳丹父子抱不平,耐心劝说:“你昨天不该那样冲动地顶撞老爷,依我看这案子只我一个证人还不够,若能说动老爷为温如作证,胜算就会大很多。”
他建议柳竹秋回家向柳邦彦道歉,再说些软话好话,争取他的支持。
柳竹秋本非负气斗狠之人,觉得这话有理,与之结伴回到柳家,见了柳邦彦先跪地赔不是。
柳邦彦白天接到柳世忠病亡的噩耗,颇感惋惜,女儿主动认错,他也不打算再计较,挥手叫她起来。
柳竹秋端然不动,等着柳尧章替她提请求。
柳尧章靠近父亲洞洞属属道:“老爷,秋蕙说她明天要去顺天府告状。”
柳邦彦怔愕:“告状?她要告谁?”
“……贾栋盗取温如的试卷,冒领功名,还涉嫌杀害温如,秋蕙说她要为丈夫和公公报仇。”
“胡闹!”
柳邦彦重击桌案,急得直哆嗦,吩咐儿子:“你马上去跟她说,贾栋是内阁首辅的独生子,她去告状就是在太岁头上动土,只会枉送性命!”
柳尧章哑口垂手,柳竹秋听父亲的口气已知他不会援手,含恨咬了咬嘴唇,镇定声明:“是我教她去报官的。”
柳邦彦其实已猜着了,听她亲口承认,气血涌上脑门,颤声怒斥:“我就知道你这丫头没那么容易清醒,你教秋蕙去打官司,是想害死她吗!?”
柳竹秋神色不变:“我们已决心为温如和忠伯伸冤,目前只缺一位能让官府采信的证人来证明那些文章的确是温如写的,老爷您愿意帮我们吗?”
她挑明话题,柳邦彦瞬间被逼至角落,暴躁地起身怒詈。
“我看你真是疯了!疯了!为了一个下人,竟想害死自己的父母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