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聘你(7)
曾几何时,父皇总说天下的好男儿尽皆可由她挑选,那时她只觉得父皇对自己十分宠爱,尚没有别的体悟,如今上殷国破,一切掉了个个儿,她成了亡国之人,自己成了供人挑选的那个,方知,被人要来要去的滋味,竟是这般屈辱难堪。
姜娆的步子越来越慢。
永沐殿发生的一切骤然闪回在她脑海,纵使她压住不去回想,那个不顾一切求欢的自己,竟无法被刻意遗忘,反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越发铭刻于心,每一点声音,每一个神情。
仿佛时光回溯,她的每一寸肌肤都烧灼起来,提醒着她那夜的不堪。
“公主?”赤风察觉异样,轻声问了句,“您怎么了?”
“我…我没事。”她的身体烫得厉害,这种熟悉的感觉让她止不住地畏惧惶恐。她现在只想立马回到自己那间小院子里去。
赤风担忧地看着她:“可是公主,你的脸很红。”
姜娆的身子抖了一下,仿佛什么羞耻不堪的场面被人撞破。
再不敢在赤风面前停留,她不管不顾地往前走,急急要躲回院子里去,偏在这时,齐曕出现在她面前不远。
他似乎只是恰好经过,看到她的时候,眸光定了定,那神情一如天光初明、他拂去她眼角滚泪,问她:“哭什么。”
“侯爷,公主好像不舒服…”赤风禀道。
“不!我——”话没说完,眼前骤然一阵眩晕。
她的身子直直地倒了下去。
下一刻,落入绯红锦袍之中。栩栩如生的仙鹤在日光下绚烂夺目,有冰冷的质问从头顶落下:“怎么回事。”
“主子,属、属下也不知道…”
“姜娆。”那冰冷的声音唤她,似乎有些烦躁。
额上覆下一触冰凉,她的神志稍稍回笼,开始挣扎扭动。
她哭求:“别碰…别碰我…”回应她的只有沉默。她只好又攥紧他衣襟,“别在这里,求你……”
“闭嘴。”睨着胸前被抓出的大片褶皱,齐曕嗓音发狠,“只是发热而已,你在胡思乱想什么。”
第4章 罚跪
赤风跪在院子里。
姜娆坐在桌边,抬眼望过门去就能看到他。
三月桃花粉面羞,娇蕊都不畏绽放的时节,她却裹着厚重的披风,像是过冬。绮罗织锦披风镶领的软毛围住她娇俏而苍白的小脸,也遮住了华绸下交握的素手。
这回发热,大抵是因为在晖丽殿吹了太久的风,后来又在永沐殿不着寸缕地浑噩了几个时辰,这才病了。进侯府头几日,她嗓子疼,以为是喊破的,没想到是受凉。病来如山倒,竟昏睡了一日一夜。
可她的病和赤风不相干,昨日他递给她披风,也是她自己没接。
墨云从外头进来,端了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放到桌上,什么话也没说。
“墨云…”姜娆叫住他,“侯爷呢?”
墨云面无表情:“书房。”他和赤风开朗多言的性子大不相同,他像齐曕。
姜娆藏在披风下的手捏得更紧,她目光惝恍地飘到桌上,那碗黑乎乎的药汁像极了男人的瞳仁,乌漆漆深不见底。
不同的是,药汁冒着热气,齐曕的眼睛却是冷的,没有一丝暖意。
姜娆打了个寒颤,不太敢去找他,想起昏迷前她哭着求他的话,也没脸去。
墨云见她久久没有后话,略一颔首,转身往外走。
“等等。”姜娆忽然起身,下定了决心,“你带我去书房找侯爷吧。”
话一旦说出口,畏惧反而消散许多。
到书房的时候,齐曕正站在窗边。
他个子极高,难得没穿绯色的官袍,而是一身玄色祥云纹的茧绸直缀。
不同于绯色的张扬艳冶,玄色是稳重清冷的,即便他戴着面具,只露出棱角分明的下颔,落落穆穆站在那里,竟也别有一种清雅绝尘的疏淡矜贵。
只是,平白衬得他清癯了几分。
窗框上,停着一只雪白的鸽子,男人的手掌落上去,小家伙显得格外娇小。齐曕从鸽子的腿上取下小竹筒。
“侯爷,公主来了。”墨云出声。
齐曕动作不停,展开密信阅览。
“侯爷…”姜娆只好主动开口,“我生病不关赤风的事,侯爷能不能别罚他。”
“药喝了么。”齐曕忽然问。
“……”姜娆有些恼火齐曕扯开话题,又有些心虚。
齐曕转头看她,目光明锐。
“没、还没喝…太烫了……”姜娆莫名结巴起来。
“这会儿应该凉了,公主回去喝药吧。”齐曕语调温和地捻动手指,字条转瞬化作飞灰。
姜娆打了个寒颤,立刻萌生退意,可想到无辜被牵连的赤风,又觉得于心不忍:“那赤风…”
“他照顾公主不周,在公主彻底痊愈之前,每日都会到公主院中跪上一个时辰。”齐曕轻笑了笑,“与其来找我,公主不如自己赶快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