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聘你(69)
她抹着眼泪,从叠叠晃晃的重影里,看见面前勾着腰的人坐了下来。从指缝里看,眼前清俊的面容并不完整,她狠狠抹了一把泪,甩开手道:“你赔我花灯!”
“……”这小玩意儿何止醉了,竟还耍酒疯。
齐曕眯了眯眼,有种将人扔进河里醒醒酒的冲动。
早知如此,委实不该纵容她饮酒。
可现在,懊悔也是无用,这娇贵的小人儿,也经不住冰冷的河水,无奈,只能伸手帮她擦泪,顺着她的话哄:“赔。侯爷赔给娆娆。”
小公主这才任由他动作,渐渐止了哭。
片刻后,面前的人偏了偏头:“侯爷?”
齐曕指间一顿,听这懵懂的语气,心下立即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下一刻,面前的人猛地扑上来抓住他的袖子,娇声质问:“你今天为什么不牵我!”他还来不及说话,耳边的声音又变得委屈,“呜呜……我又哪里惹你不高兴了……”
——这折磨人的小玩意儿。
齐曕呼吸一滞,一瞬解释的话就到了喉头,他用尽理智,方生生遏住。
可是,转念一想,面前不过是个神志不清的小醉鬼,他说了什么她不会记得,也无法分辨。
齐曕搀着东倒西歪的人,面容慢慢沉寂下去,低缓的语调噙了丝自嘲:“在上殷人面前,公主不是不愿和臣这样的人有所牵扯么。”
——就如,初入唐城那天,你不肯搭我的手。
——我是晋人,亦是奸邪,你心里其实是嫌恶我的吧。
“娆娆愿意。”姜娆忽然哼哼唧唧道。
她慢慢爬进他怀中,胸前濡湿的衣襟紧贴着他胸膛,凉意渗透,触及肌肤,又变得滚烫。她软软的唇贴着他脖颈,话音掀起的细微震荡,随着声音传遍他喉骨胸腔。
“娆娆愿意的,侯爷可是娆娆的保命符呢……”
——只是保命符吗?
齐曕臂弯收紧。
——也没事,总之你愿意就好。
月上中天。
姜娆清醒了些。半睁开眼,看见桌上酒坛歪倒,这是第二坛酒,已被喝光了。
她动了动身子,仰脸,看见齐曕。月色下,他眉目冷寂,没有一点醉意。
察觉怀中人的动静,齐曕低头:“公主终于醒了?”
“我、我喝醉了?”
“不仅醉了,还耍酒疯。”
齐曕垂下眼帘,他俊逸的五官陷在一片昏暗,看不清神色。姜娆这才想起来,花篮灯被烧了,自己还哭了。
还待深想,头却有点疼。姜娆忖了忖,先撑着身子,仰头啄了啄齐曕嘴角:“有劳侯爷照顾娆娆啦。”
齐曕臂弯一瞬箍紧,沉沉的嗓音里意味深长:“这样恐怕不太够。”
行人皆已归家,岸边摊贩都在收摊,漪莲河上只这一只小船孤零零飘荡,深暗的夜格外寂静。
姜娆偎在齐曕怀里,片刻小小声道:“那我们现在回去吧。”
头顶旋即落下一缭低笑:“为何要回去?”
姜娆蹙眉:“总不能在——”话音戛然止住,姜娆想到什么,猛地抬手隔在两人中间,“侯、侯爷……外面岸上还有人……”
“嗯。”齐曕低低应了声,“那娆娆小声些。”
首尾的遮帘都放下,船篷被浓沉的夜色填满。漪莲河风平浪静,小船却颠簸得更厉害,起伏跌宕间,漾开一圈又一圈缠绵的碧波。
岸上有人驻足,疑惑地竖起耳朵:“你听见什么声儿没?”
另一人也停下:“什么声儿?”
“像女人的哭声……”
另一人细细听了片刻:“没听着,你听错了吧?”
一阵风吹过,岸上的声音断断续续,消散在风中。
船篷里,眼泪滑落玉脂般的脸庞,淹没于纠缠的唇齿,含混的哭吟从一边呻出,又被另一边裹挟吞下。
清冷的月色间或溜进摇晃的遮帘,引得玉体横陈的人儿浑身颤紧,生怕有人撞见这一室绮靡。
“娆娆、娆娆……”低哑的沉吟一遍又一遍,缓慢温柔,缱绻之至。
哭啼的人却不可闻,只觉身下快要被某种强悍恣肆的掠夺所撕裂。
……
夜深,漪莲河归于寂静。
齐曕垂首,细细吻去怀中人满面的泪痕,又仔细帮她穿好了衣裳,这才拾起垫在地上自己的外袍,慢条斯理地穿好。
“娆娆。”他沉声唤了句。
无人应答。唯月色下,她绻长的睫羽轻颤。
齐曕凝目看了片刻,无声笑了笑,抱着人回去。
*
原定过了中秋就走,第二日姜娆却睡到了午后。齐曕吩咐人不准打搅,索性十七再启程回京。
回去的路比来时要悠闲,齐曕也无公务要忙,便与姜娆坐一辆马车。
迎夏低着头坐在门口,尽力缩成不显眼的一团。可这么大个活人,谁也不能装看不见,迎夏能感觉到,主子的目光冷得都快结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