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芳(6)
“你叫什么名字?”张邯茵跟他聊了这么久,还不知他叫个什么名。
小士兵被炊饼噎的拍了拍胸口,回答道:“谷满。”一口干噎的炊饼终于是下了肚。
“王妃,你说咱这仗能打赢吗?”谷满问起,看来他还不清楚豫王弃城的事。
张邯茵伸手,摸了摸谷满的头说:“东平有你这样的兵,咱这仗就败不了。”她善意的谎言,为的是不让壮志满怀的战士寒心。
豫王虽然逃了,可她这个豫王妃还在。
“嗯!”谷满振奋不已。
张邯茵抬眼望去,城上东平的战旗仍飘扬着。对于明天,她深知将会是生死一战。可她好像不是那么的怕了。
在与谷满道别后,张邯茵回到营帐,此时,帐下的篝火不再旺了。
张邯茵走去抱起桌上的长刀,靠在了一旁。伸手掏出颈间悬挂的玉牌,轻轻唤了声:“祖君。”
四下无人。她想起了景新六年的冬,记得那年祖君的身体已不大好了。就在梅花盛放的张府小花园里,祖君亲手将这块玉牌交给了她。
“平肃开年,离开故国明德时,我才十六。再想祖君今年六十四喽——”
...
“死后要是能葬在金陵,该多好...真想能回去再好好拜一拜祖宗,可惜呐,回不去了...”
...
“唯唯,有朝一日,你若去到金陵,别忘为祖君折上一枝梅花。”
祖君的声音,萦绕耳畔。这是张文忠临走前,跟张邯茵最后说过的话。便也是张文忠此生的遗愿与遗憾,可邺城张氏,几时离得开东平?
“对不起。祖君,对不起...”张邯茵紧握玉牌的手颤抖着,她有愧,她想自己再没有机会去完成这些事了。她不知与祖君黄泉路上碰见,又该如何做解。
篝火熄灭,张邯茵不安的睡去。
直到,破晓前,才又在一片混乱中醒来。
她站起身,麻木的双脚差点将她摔在地上,手中的长刀扔紧握着。走出营帐,她抬眼看见烽火狼烟之间,天光乍现。如阴云般的箭雨,扑面而来。
“王妃,小心——”还没来得及反应的张邯茵,幸亏被谷满及时发现,这才躲过一劫。
“报——敌军偷袭,关门失守——关门...失守...”报信的差使不幸中箭,倒在了她的面前。
躲在墙角下的张邯茵呼吸急促,对于一个在锦绣堆里生长了十八年的世家小姐来说。这种场面无疑是种灾难,但张邯茵偏要自己振作起来。
箭雨停了。
谷满小心观察着周围,将脸贴在地上似乎听着什么。
“看来,敌军入关了。”谷满动身前,嘱咐起张邯茵:“王妃,您就在这儿别动。等我回来。”
张邯茵叫住谷满:“你去哪——”,谷满回头答道:“去打赢这场仗。”
“我与你同去。”她起身,毅然走去。
“王妃。”谷满望着张邯茵的背影怔住。
“走吧,咱们去找沈偏将。”张邯茵熟练的抡了两下长刀。少时,张邯茵并不喜欢祖君教她的那些功夫,而今却只觉得荒废了。
谷满不再阻拦,快步跟着张邯茵远去。
大道上,许多人想要趁乱出逃。张邯茵与谷满被人群冲散了。
看着不断涌入关内的敌军,她顾不得寻找,举起长刀,用着祖君当初教她的一招一式,朝敌军奔去。
可她终究不是个兵,也没打过仗,两刻钟之后,张邯茵败下阵来。只见敌军明晃晃的刀,将要落在她身上时,被沈钦元发现,及时挡下了。
“王妃怎么来了——”沈钦元顺势将张邯茵护在了身后。
张邯茵点了下头,二人没有过多交流,继续顽强抵抗着。眼见着敌军越来越多,而周遭东平的士兵,一个个倒下,又一个个离去。
她知道,这场仗东平败了。
张邯茵跟在沈钦元身后抬眼望去,恍惚间,好像看见祖君就站在高高的城上,放声唱着那首《从军》。
这一刻,她忽然明了,原来,这就是祖君口中的战争。是一将功成万古枯,是壮志未酬身先死,她愿万世太平,可惜,她也将做刀下孤魂远去。
泪洒疆场时,不闻旧王都。
张邯茵再次提刀怒吼。却听号角声传来,敌军士兵收戈退散,列在了大道两旁。她撑扶着长刀气喘吁吁,抬眼瞧见一个骑战马,手中持剑的人,朝着自己缓缓走来。
“东平,败了。投诚缴械不杀,豫王妃——”徐获骑着马居高临下。
“你知道我是谁?”张邯茵望去,是个高大的男人,却看不清他的脸。
徐获不答。于是张邯茵在他的马前,又举起了长刀,她高声道:“明德赢了,你可以杀了我。但你要放过他们和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