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芳(36)
张邯茵还没反应过来,徐获早是一声不响的朝寺内走去。
“徐获——”张邯茵提裙走上高高的台阶,追他去了。
一路绕行到大雄宝殿后的禅房前,徐获瞧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走去唤了声:“殿下。”只见一位比丘尼朝徐获走来,双手合十。
“阿弥陀佛,小获。我既搬出长秋殿,何来的殿下?如今该称我弃思师父。”赵居云看着徐获,满眼都是慈悲与仁爱。
再看向徐获身边气喘吁吁的张邯茵时,赵居云问:“小获,这位是——”
“张邯茵。”徐获说完。张邯茵站在一旁,双掌合十,朝赵居云拜了拜。
赵居云回礼后,转头问徐获:“一切都好?”徐获点头,回了句:“一切都好。”
还没等聊上两句,前院便有人来请赵居云看香。赵居云开了口:“小获,你带着张姑娘先在寺中转转。我失陪一下。”
徐获恭恭敬敬的目送着赵居云离开。气质是藏不住的,张邯茵看着赵居云离去的背影,她想就算剃度出家,仍是挡不住那张雍容贵气的脸。
徐获知道她会问,先开了口:“她是皇后殿下。”张邯茵猜想过她的身份,但没想过她会是皇后。
“哪朝的?”张邯茵不解,她从没见过哪朝的皇后是住在寺院里的。
“当朝的。”徐获的话让张邯茵大吃一惊。
张邯茵想起姬红绫曾说过,皇后的长秋宫住的是郑妃,她一直以为明德皇帝无后,没想到真正的结发妻竟在这普济寺里削发为尼。真是讽刺。
“为什么皇后会在这?”徐获不答,而是领着她坐在了院中的菩提树后头,红绸高束。来求姻缘的男女,都会将一份份期许写进红绸,讲给神佛听。
“是殿下她自请出宫修行。”菩提树百年,参天蔽日,徐获坐在树荫下望向大雄宝殿。
他想起九年前,第一次见到赵皇后时的样子。沉重的凤冠下,一双温柔目,悲悯的看向众生。
赵居云并没有因为徐获是郑媛媛的孩子,而苛待于徐获。之后的五年,赵居云对徐获甚至要比郑媛媛那个亲妈还要好。所以,徐获便常常躲在长秋宫里,不肯回郑媛媛的清辉殿。
可谁能想到就是这样贤德明理的赵居云,与吕弗江结发了数十载。还是败给了那个比明德皇帝吕弗江大上五岁,为人自私刻薄的郑媛媛。
“晟宫污秽。殿下在这儿,才是最好的选择。”徐获感叹,张邯茵都看在眼里。他好像有很多话想说,但张邯茵不敢去问,只怕有些话,不知是不是她能听的。
第17章 放下
四年前,就是在这样一个明媚的晌午。
赵居云卸下了她戴了很多年的凤冠,一步步走出长秋宫。来到德曜殿前,叩别了昔日里,她最敬重爱护的丈夫。
吕弗江站在长阶之上,甚至不愿再多看她一眼。他对郑媛媛的深情,却用赵居云做嫁。可走的那天,赵居云竟没有不甘与怨恨,她全都放得下。
她想,慈悲的佛陀会给她一个家。吕弗江种下的因,合该有他的果。
十五岁的徐获,牵着送行的马车,站在兆元门外。
赵居云优雅且从容的走来,轻轻的叫了声:“小获——”徐获愧疚,却又无力改变,是郑媛媛害的赵居云沦落,可郑媛媛是他的母亲。
“殿下...”徐获攥紧手中的缰绳,道了句:“对不起。”赵居云揉了揉徐获的头,温柔的目光如旧,轻声安慰起他来:“这是我们的恩怨,与你有何关系,你不必抱歉小获。”
赵居云看着徐获身上厚重的铠甲,细细摸去上头的纹路,说道:“这次出征,嬢嬢不能再送你了。还望你万事周全。”
徐获再一次看向赵居云,她好像一只脱困的凰鸟,挣扎着远去。
“小获。照顾好陛下,吕家的江山太平,靠你了。”朝堂混沌,吕弗江无人可用。赵居云知道吕弗江把希望压在了,徐获这样一个外人身上。
赵居云虽对徐获关照爱护,却仍要提醒徐获,这江山,是吕家的江山。不可逾矩。
徐获郑重应下:“是,殿下。”像是被授予了某种使命,赵居云的话他一直记得。
这么多年,后骁营制衡在云曹两家与百官之间,不敢妄想。尽管,徐获想要天下太平,海晏河清。可天子愚昧,他全然掣肘无力。
少年时对天子的仰望与期许,也在岁月中慢慢消磨殆尽。
若弑杀天子,徐获不怕史家刀笔,抨击他的功与名,他只要太平。可那句承诺太贵,徐获不想辜负他最敬重的皇后殿下。
张邯茵的掌心握上徐获的手背,想说出些安慰的话来:“少时,在宫里给九公主当伴读。总到姑姑的殊华宫看她,就连盛宠极荣的姑姑,也会说出后悔这两个字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