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芳(28)
到了日央。戏唱完了,该道是散场。
却听见如兰厅外,有人高声道:“郑妃娘娘口谕——”
那传旨的人还未进来,厅内的人已是跪了一地。张邯茵也顺着众人跪去。
“值三月,宁梧生辰。本宫甚喜,特赐白玉玲珑簪一支,金镶玉手镯一对,云锦两匹。以贺寿喜。”传旨的人说完,眼神示意身边的小宦官将东西呈给宁梧。
宁梧接过东西,俯身再拜:“谢郑妃娘娘恩典。”
“好了好了,徐将军,将军夫人快起来吧。”宁诚空笑着,赶忙上前虚扶起徐获。
徐获没说什么。宁诚空手中拂尘一挥,站正了身,眼神将周遭的人都扫视了一遍。
徐获看向宁梧开口:“既然大长秋来了,你们父女难得相见。就好好叙叙旧吧。我还有事,失陪。”
“谢过将军。”宁梧俯身,宁诚空颔首目送徐获离开,道了句:“将军大人,慢走。”
徐获走后,宁梧走去宁诚空身边说:“阿爹,随我去如意堂吧。”
宁诚空点头应了,他抬眼礼貌的看向云依,她颔首笑了笑。宁梧行了礼,与宁诚空离了如兰厅。
“嘁——”曹生娇瞧着这场面,满脸的不屑,抬脚一声招呼没打就走了。封凌这会儿觉得没趣了,跟云依问了安,也走了。
这下,又是只剩下了张邯茵与云依。
张邯茵正还在想一个将军府的姨娘,怎会有如此的排场时,云依坐在上座往她那里看:“可有别的事,要不要去我那坐坐?”
“好。”张邯茵回过神,想着也没事做,起身应了声。
出了如兰厅,日光偏西,不胜午时那般烈。到东苑还有些距离,云依走在前头,开口问张邯茵:“长川阁,可还住得惯?”
张邯茵听见云依问,便抬头去看,回了句:“住得惯。”
“你的生辰是什么时候?”云依放慢脚步与她并肩。
“五月十三。”张邯茵再看到云依的这张脸,与初见时不同。
那晚的灯火昏黄,朦胧中,她也只是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张脸。如今再看云依的脸,愈渐清晰,她觉得云依当是德容两全。
一路行去,张邯茵跟着刚进了东苑,云依便开口说起:“东边是我住的倦春芳,西边是红豆小院这么多年一直空着。”
东苑不大,往前再走,到了倦春芳的门口。平华推了门,花瓣顺着门缝流淌出来。
张邯茵抬头去看,倦春芳的梨花开遍,风吹花落,风中夹杂着淡淡的梨花香。角落里,还有一树孤独的海棠,不胜梨芳。像是被遗忘。
“夫人,张姨娘。”平英从院里走来,引了她们入内。
云依笑着吩咐起平英:“去沏茶。”平英与平华得了令,退下准备去了。
云依站在院子里,一身牙白色衣裙,和着纤细的身躯裹在风中,梨花攀上了她的肩胛。她伸手去折了枝头垂落的梨花。
张邯茵就站在云依的身后,不声不响。
云依转身,欲将梨花簪上她的发,却又觉得冒犯。所以,只是将梨花赠给了张邯茵:“送你,跟你的梨花钗很配。”
张邯茵接过那枝梨花,说道:“夫人这儿的梨花开的真好。”
云依微微笑着,梨花纷扬在她的脸庞。
“年年开的这样好,却没人来赏。你若喜欢可常来,如此,也不枉它花开一世了。”云依负手望去,把落寞都抛进了风中。
说着平英从前屋走来,唤了声:“夫人。”
云依转头请张邯茵坐在了廊下。
春风拂面,小案烹茶。张邯茵将云依折下的那枝梨花搁在桌角,不想又抖落了几瓣在廊上。
“尝尝。”云依将茶壶拿起,为张邯茵斟上。
“好香的茉莉花。”张邯茵举盏赞叹。茉莉花芬芳,让她忍不住的尝,“里头是搁了蜜?好甜。”
云依笑着说:“我平日不爱喝茶,也只能喝些茉莉花。加些蜜在里头倒是别有滋味。”
她二人相视一笑,就这么静静的坐着不言,廊外飞舞的梨花,镌刻着春的模样。
幽禽底事倦春芳,相与栖迟宿野棠。张邯茵望向院落,想到写诗的张玉娘结局可悲,那这倦春芳里困着的云依呢?结局可会圆满...
“邺城远吗?”云依望着张邯茵。
张邯茵的眼神不曾躲避,答道:“远。千余里之遥。”
“好远。”云依眼神变得黯淡。
她三岁时生了一场大病,自此便身子羸弱,云忠君爱女,向来不准她出门。所以邺城对于云依来说,就像九天星斗一样,是那么的遥不可及。
突然沉默的氛围,并没有显得太过尴尬。
张邯茵坐在案前,周下静谧,只有风拂过万物发出的合响,看着沸腾茶炉升起的烟雾,她发起了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