倦春芳(105)

作者:云碑赋

站在台阶之上,她背着身开口:“知道这儿是哪吗?”

“嗯。”徐获蹙了眉,立在朱门之下,门下无雨,他的长袍随风飘摇。郑媛媛的清辉殿,徐获怎么会忘记,这曾是他最想要逃离的地方。

“你不知道。”郑媛媛性情多变,徐获不知她此番又是何意。

“这不是本宫的清辉殿,这是你姨母郑娇娇的清辉殿。是我偷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一辈子。”郑媛媛抬头看殿前的匾额,这清辉二字还是先帝亲题。

先帝曾说过昭华郑娇娇,就如月光一般皎洁。但后来居上的郑媛媛,根本担不起这两个字。

郑媛媛笑了,雨水从眼角滑落,她又开了口:“我还记得阿姐受封的那天,就是站在这儿。礼服珠冠,册书恩赏。我紧紧拉着阿姐的手,我们都以为好日子来了。可谁知晟宫这么苦,繁华路的尽头,终究只容得下一个人去走。”

此时,风雨依旧。徐获漠然看着台阶上的郑媛媛,什么话也没说。

“你为什么不说话?”郑媛媛回了身,望着如此冷漠的徐获,她竟也开始觉得落寞。

徐获看着她,不得不开口:“雨下大了,臣送娘娘回去。”

“徐白安——”郑媛媛忽的发怒,高声斥责道:“这世上只剩下你我母子二人是至亲了,你身上流着的是我的血,你与我本该相依为命,我到底如何对不住你?赵居云那贱人,又是给你灌了什么汤,叫你整日与我作对!”

提及赵居云,徐获开口冒犯:“别提嬢嬢,你不配。”

说话间,雷鸣四野。

郑媛媛惊诧,她愤怒的走下长阶,至徐获面前伸手便是干脆利落的一掌。

巴掌声隐匿进雷鸣之中,飘摇远去。徐获却不曾动摇,他冰冷的眼神一刻也不曾更换。

“你凭什么恨我?若不是我,能有今日的徐获吗——”郑媛媛步步紧逼,说出的话更是伤人。她在泄愤,却只敢伤害这个她最亲近的人。她从未有一刻担起过那份做母亲的责任。从始至终,郑媛媛都只顾自己。

徐获面无表情的抽出了袖中匕首,递向郑媛媛,开口说道:“既然如此。那就杀了我,一切都还给你。”

郑媛媛愣住,迟迟不接徐获手中的匕首,她质问:“你在威胁我?”

徐获不作回答。他无惧于郑媛媛,他深知郑媛媛不能没有自己,更不能没有后骁军的支撑。荣辱损共,他二人本是一身。只是,徐获还一直念着,想要给她留下一份做为母亲的尊严。

看着他不惧眼神,郑媛媛冷笑了一声,说道:“非要闹成这样吗?”

抬起手,郑媛媛指尖轻轻夹住刀柄,缓缓将匕首推开,接着开口:“张氏的事,你还在怪我?”

“可我要提醒你。将军府里,朝堂之上,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若是真的想要保护一个人,就不要让她成为众矢之的。你不能爱的太明显,你不止是你,你是明德塑造的徐获,不是可以肆意妄为的徐白安。”

目光绕过了徐获的侧脸,郑媛媛看向门外的雨帘。

“小获,你也该学着妥协——”她说着,想那时候的吕弗江,也是想保护她的吧。只可惜,事与愿违。她觉得是命运戏弄了他们。

“我不会妥协,我也只是我。”徐获转了身,漆黑的夜里,只剩下门外那几盏石灯还亮着。

郑媛媛凝望去,她觉得徐获就像是一匹暂且被驯服的野马,随时准备脱缰远去。

秋夜微凉,郑媛媛将左手抚上了右肩,在徐获将要离开时,她开了口:“那豫王妃呢?”

听见郑媛媛这么说,徐获猛然停下脚步,握紧了拳,他的愤怒将要到了顶点。没想到,郑媛媛私下里竟偷偷查了张邯茵。她的手未免伸的太长了些。

“你处理的很干净,倒叫我费了些时间。”郑媛媛私以为拿捏住了徐获,竟有些得意起来,“你放心。只要将军府的主母还姓云,你的孩子叫她一天母亲,那豫王妃就不会有事。”

“豫王妃死了,世间已再无豫王妃。”徐获在暗处开口,他眼中浑浊不清,风雨也无情。

“其实,我一直不明白,我对她到底是同情,还是怜悯?虽然,直到现在,我也不曾想得明白。但我知道,她对于我而言很重要。”徐获回了头。郑媛媛抬眼发觉,徐获眼底竟燃起了光。

只是那股寒意难散,他开口道:“你不必威胁我。我不在乎将军府的主母谁来做,但只要她出了事,我就一定不会放过你,还有你们。”

转身抚袍,跨过清辉殿的门,最后道了句:“母亲,趁我还愿意再叫你一声母亲。我奉劝你,恩宠富贵享尽,就不该再起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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