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水河边，一个月了，褚榕还是没有放弃寻找，不管是活人还是尸体，他都一定要找到，他的张子鱼，决不能孤零零待在异乡，他一定要带她回去。

“主子，我们该回京师了。”萧安不知道已经劝了几遍，这般从日出找到日落，便是铁打的身子也受不了，更何况褚榕身上还带着伤。

褚榕说道：“我一定要找到她，你不必再劝我了。”他眼睛带着血丝，现在甘州已经没有了战事，自己便可以专心寻找张子鱼，不找到她是不会甘休的。

萧安跪了下来：“主子，陛下已经来了几次加急的书信，让您一定要尽快赶回京城，您若是再不回去，到时候陛下震怒，对主子您可是十分不利啊，也请主子为以后想一想，不要一时的意气用事，张姑娘已经不在了，若是她泉下有知，也不希望您这样折磨自己。”他自然知道这话会让褚榕生气，可是现在事急从重，便也管不上这许多了。

“我欠她的，我要还她，”褚榕望着河水说道，郑贵妃是为了对付自己，才会让张子鱼无辜被牵扯进来，这是自己欠她的，“她欠我的，她也需要给我一个交代。”她欠了自己的情，欠了自己失落的心，不能就这样一走了之，不能连尸首都没有，连个念想都不留给自己。

萧安声嘶力竭劝道：“主子，人死不能复生，您便不为你自己想一想，也要为国家想一想，如今朝廷中已经到了争夺权位的关键时刻，您若再不回去，恐怕郑贵妃一家又要生事，到时候这天下不知又会生出什么变故。”

国家，天下，褚榕苦涩一笑，这是他不能不扛起的责任，寻找到张子鱼尸体的希望十分渺茫，他心里其实早就明白了这一点，却只是欺骗自己，为自己建立了一个虚幻的希望，如今，这个梦也应该醒了。

“准备回京师吧。”犹豫了许久，褚榕终于开口说道，对不起，你生前我为了国家舍弃你，你死后我依然要为了天下舍弃你，如果你在天有灵，你也会劝我回京师的，对吧！可是，正因为我如此了解你，所以才更加舍不下你。

萧安如释重负，安排剩下的几个侍卫准备回京师的事宜，来时褚榕带了十几个侍卫，如今连他在内也只剩下七个，都是相处了十几年的同伴，难免有些伤心，不过，褚榕当初拒绝了廖廷杰遣人帮忙寻找的提议，只带了随身的这几个人，也只有他们几个才能看到褚榕这般为了寻找一个人如此失态，褚榕是真正视他们为生死相交的心腹。

“驾！”褚榕最后看了一眼落日中的黑水河，默默在心中道别，而后一狠心，转身骑马飞驰而去，萧安几人随着他一起，鲜衣怒马，尘土飞扬，身后的一切都归于宁静。

七八日后，皇宫中，褚沉看着眼前站着的褚榕，经历了战争的残酷，他的眼神更加坚毅成熟，皇帝的心里五味杂陈，他的儿子已经成长为了一个合格的继承人，有足够的能力和心智负担起统治天下的重任，而自己，却在这一刻深深感觉到已经老了，这无上而又寂寞的权力正慢慢从自己手中流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些不舍。

“朕老了。”褚沉惆怅说道。

褚榕一愣，而后赶紧劝道：“父皇正当壮年，怎能说这样气馁的话语。”

褚沉摆了摆手：“不说了，上次朕说过要让你给朕答案，证明在你心中国家比任何东西都重要，包括个人的情感。这次你和张子鱼在甘州的事情朕已经知道了，你为了守卫甘州没有受贼人的要挟，作为未来的君王，事事以国家为重，没有让朕和天下人失望。”

提起张子鱼，褚榕心中一痛，而后平复了情绪说道：“即便儿臣证明了又如何，斯人已逝，不可追回，儿臣以后自会以朝廷和天下百姓为重，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

褚沉叹了一口气：“你这痴情的性子，真是随了朕，朕倒不知道该怪你还是怪自己，这次的事情，婉儿和郑家实在有些过分，从现在起，朕会将婉儿禁锢在宫苑中，不让她和郑家再干涉任何的朝廷事务，朕答应你的半年之约也不会变，剩下的几个月朕想好好陪陪婉儿，这国家的事务就交给你全权处理吧。”

褚榕看着自己的父亲，这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皇帝，这个自己在冷宫中东躲西藏之时期盼来救自己的父亲，此刻面如死灰，神色呆滞，几月不见，鬓边已经多了许多白发，心爱的女人即将到来的结局苦苦折磨着他，剩下的几个月对他而言同时掺杂着甜蜜和痛苦，用情至深仿佛一个咒语，他们父子二人都无法逃脱，身为帝王有这样的感情，不知道到底是幸运还是不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