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鸾+番外(75)
她将头埋得低低的,手背高过头顶。
她如今一定极其狼狈。晚上出来时,她鬓发未梳,还散乱着。夜里冷,她将一件薄披风胡乱地裹在身上御寒。
如果可以选择,她死也不要在这种情状见到殿下。
太子并未回她的话。
马车突然行动起来,荷枝伏在地上,猝不及防地撞了一下脑袋,清脆的闷声在车厢内几不可闻。
“孤竟不知。”太子忽然开口,“你有这样多的心思。”
似笑非笑、似讽非讽的一句话如一盆冷水,将荷枝从头到脚淋了个干脆。
她瑟缩了一下,半晌才哑着从嗓子间挤出一句话:“奴婢……知错。”
“错?”慕容仪的目光轻扫过她的后背,冷笑道,“错在何处?”
荷枝攥紧了衣袖,埋着头答:“奴婢不该……”
慕容仪却打断她,冷声道,“你不该受他人教唆出宫,更不该帮着他人试图蒙骗孤。”
荷枝愣住。
银线元宝的靴子出现在视线中,接着她便察觉到下颌一阵力道袭来,迫使她不得已抬头,撞进了那双浓墨一般的眸子里。
“如今,知道错了么?”
他的声音低沉肃穆,寒意漫过荷枝的指尖。
漆黑的眸子犹摄人心魂,几乎是立刻,荷枝就要顺着他的话答是。可下一瞬,她竟抖着唇瓣问道:“那……云英呢?”
太子冷笑,“自然是,当诛则诛。”
下颌上的力道骤然脱去,支撑荷枝的那根弦似乎也在一瞬间绷断。
她沉了一口气,却引发了猛烈地咳嗽,压抑不及,咳得她头晕目眩,骤然脱力,最后只看见一只玄色暗纹的袖子,她心底一惊,下意识向一旁倒去。
马车晃晃荡荡,慕容仪的袖口穿过她的腰际,将软绵绵的人按在怀中,眸色幽深。
“转道万安堂——”
*
荷枝醒来后见到的是熟悉的床架,原是再度回了驿馆。
朦朦胧胧间,她看见床架旁有个熟悉的身影,他抱着手臂,眉间紧拧。
是被她骗过的那个风侍卫。
荷枝心中满是愧疚,不知道他有没有因为自己而受罚。
她浑身酸软无力,刚想起身,就听他道,“姑姑还是别动弹了,免得稍不留心小命儿没了,属下担待不起。”
明明是在冷嘲热讽,床榻上的人果真不动了,甚至连眼睛也合上。
风清抿着唇角,听见她轻微的呼吸声,遂安下心来。
他想着太子的吩咐,清了清嗓子:“殿下对你如此宽宏,你居然……”
眼见她依旧没有动静,只要开门见山道:“与你同行的那位宫女可没像你这样。”
果然,床榻上的人骤然睁眼,一张口便轻咳了两声,声音微弱:“她……”
随即她一顿,又不说话了。
但可听见她急促的呼吸,好容易平静下来,风清直言道:“你先喝药。”
一连几日,荷枝乖乖喝下由老妇人送来的药,风清虽不在屋中,但荷枝偶尔可以透过门扉,看见侍卫的衣着。
总有人在看着她。
等到大夫确认她的寒症已退,风清便领着人带她沐浴焚香,换上新衣,送她到一处房间门口。
门是开着的,她的影子投在地上。
及至身边的人眼神示意,她才沉了一口气,迈入屋中。
走进门中,才看到太子端坐在案几边,手持卷宗,神情专注。
她的请安之声一下子便卡在喉咙中。
“愣着做甚。”慕容仪眼皮也未抬,“一出宫,连事也不会做了。”
荷枝低着头走到案几边,就着砚台磨墨。太子只字未发,只专心地翻看手上的卷宗。
一直到深夜。
太子不发话,荷枝便也一直站在案几边。稍稍抬眼,就能看见他清隽的侧颜。
烛火惺忪,太子似乎终于有了些许倦意。
他将书卷一合,荷枝便支起了十二分精神,恭恭敬敬地将头埋的更低。
慕容仪一抬眼,便见她如受惊似的往后一退,整张脸被额前碎发的阴影掩藏,只露出轻抿的樱唇。
“躲什么?”
听不出喜怒的一句话飘进荷枝的耳中,她想起了什么,定定地道:“奴婢没有躲。”
话音刚落,坐在长椅上的人起身,高大的阴影顷刻间压下来。
数日不见,两个人之间还透着些许生疏,但这一次荷枝没有躲,只道:“殿下累了么,奴婢伺候殿下歇息。”
太子殿下一拂袖,荷枝便跟上去,回到太子的寝屋。
侍奉太子梳洗、褪衣,似乎如往常一般。有些东西刻在荷枝的骨子里,几乎一触到他的外袍,便知道该怎样脱去,下一步是什么。
她做事专心,没留意到太子的目光一直在她脸庞上逡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