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有潇湘(6)

作者:赏饭罚饿

我不是不想娶,但时候未到,况且我也尚年轻,成亲之事言之过早。说来……就算是长得貌美又有何用?我终究是看不见的……”

“哎,爹向你保证,你这眼睛绝对是能治好的!你可知那位江湖上颇有名气的长须道人?他的医术绝非这些市井大夫能比,我已派人前去寻他,等寻了他来,必定能医好你。”

他爹一向很执着,公孙策不由摇摇头,淡淡道:“其实我这样已经很好,自与觉明大师结交之后许多事也看开了。爹爹就不用再费心我的眼睛,专心治理好庐州才是要紧。”汴梁多少大夫替他看过都说无药可医,回天乏术。一个江湖术士又能有多大能耐?

“觉明?他觉明是个和尚能懂什么!”说了一席话,公孙怀仁已有些不满,“阿策,不是爹爹说狠话,你现在不比从前了。能有沈家那么个好人家的闺女肯嫁给你,那是你的福分,以后只怕求都求不来的!”

“老爷!”秋禾实在听不过去,“您怎么能这么说少爷呢!”

“没你说话的份!”公孙怀仁劈头骂过去,“别以为去开封风光了几日就能回来当主子了,没大没小的!”

怨不得说不得,秋禾只好闷着头不敢开口。

*

春夜微风正凉,混合着香炉中的香气,飘来时别有幽意。

丁宁忐忑不安地敲响房门,就听见里面传出尘湘极其不耐烦地声音:

“都说了不饿也没胃口,早些回去,少来惹我!”

以往尘湘发火都是小打小闹,脾气也表现得颇为明显,今日这话听起来十分压抑,丁宁估摸着那是怒火中烧,焚心似火,故而造成发音有误,若此刻不逃,只怕命不久矣。

她在原地又转了转,这才捧了托盘小心翼翼地溜回厨房。

房内,倒不是常见姑娘家闹腾时那锅碗瓢盆一阵胡摔的狼藉场面,桌前茶杯摆放得整齐,床上枕头尚是完好,总之——干净整洁得很。

尘湘就坐在床边发呆,发髻未散,钗子未取,可已是一脸颓废不堪的模样。

红啸垂头丧气地趴在地上,无聊的摇了摇尾巴,闷闷地朝尘湘嚎了一声。后者无知无觉。

对手弃权了,红啸只能有一下没下地咬着地上的毯子。

尘湘这才往它那儿看了一眼,啧啧,口水都浸湿了半张毯子,看来明日得叫人换一张来了。

随即又觉得心里不悦。倒不是说她不愿意嫁人,说起来她今年都快二九了,也到了该谈婚论嫁的时候,这个她自然不反对。可是,可是!

嫁谁不好偏偏要嫁给一个书生!她平生最看不得书生,一个个捧着几本蓝色封皮的书走在路上还“之乎者也”,真真要命。

其实,她厌恶书生也不是平白无故的。只因得幼年时爹爹给她请了个资深秀才,如今想起来都还历历在目,那人已经七十好几了,头发花白,颚下的白须直垂到小腹之上。

沈家老爷当时也是商务繁忙,隔三差五往外边跑,尘湘三岁没了娘,当然无人理会这档子事。

那老秀才便在她家中作威作福,每日功课数起来竟有十本书,现在想想都觉得胆寒。

哪知,她又天生不是个读书的料,几日下来已把那老秀才气了个半死,拿了竹棍打了她几回,当时年纪小,禁不得吓,反生了场大病,睡了几天几夜。

沈老爷闻此消息快马加鞭连夜赶回来,看得他家宝贝闺女快剩了半条命当下就把那个老秀才辞退了。

后来尘湘身子倒是转好起来,可就见不得书生,经历这事沈老爷也受惊不小,再不强迫给她请先生,只拜托了一位习武的朋友教习她练家子。

所以,至今尘湘依旧对书生无甚好感,现还要她嫁一个书生,那岂不是成天都得对着那张脸?不如现下一掌拍死她好了。

听说对方的爹还是鼎鼎有名的大官?那嫁过去也顶多是个大官的儿媳,又不是官家夫人,有甚意思?

还听说,对方长得很俊秀?

啧啧,俊秀又不能当饭吃,她若是告诉人家,每日晨起时会无事与自家养的狼犬鏖战一番,想来这位书生大人会吓得脸庞煞白而后惨叫着离去吧……

哎,书生……麻烦的书生……

*

日头尚早,离得午饭还有段时候。今日才起时公孙策就被秋禾唤着出来,扬言是要去庐州梨花园逛逛,虽感觉这其中有怪,但公孙策还是一言不发地随着他往梨花园走。

都说阳春三月,堆雪梨花,实则就这般望去,倒不是雪如梨花,反是梨花似雪了。满满载载的挂了一梢头,竟颇有些冬日趣味。

知道自家公子是看不见的,但嗅着空气中的梨花香,着实也胸中开阔,精神舒畅,秋禾偷偷瞄着公孙策的表情,只觉得他神色愉悦不由得大松口气。

经昨日之事后,夜里老爷就来找过他,说是明日晌午已与沈家小姐约好了去梨花园赏花,两人也见上一面。据老爷原话交代:年轻人么,不都图个清雅浪漫嘛!这园子里头风景又好,又幽静异常,无闲人打扰。两人指不定就谈谈摆摆说到一块儿了,再谈谈摆摆就喜笑颜开了,之后必然会饿,饿了定要吃饭,于是就一路谈谈摆摆往酒楼里去,这最后谈谈摆摆……就成了也说不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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