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有潇湘(58)
“那倒不是……”秋禾挠了挠后脑,“可您以前不是说不喜欢粗俗的人嘛,我见齐小姐也算是个大家闺秀来着,以为您喜欢她呢……”
公孙策不自觉的皱起眉头来:“我何时说过我喜欢她!”
秋禾扁了扁嘴,小声道:“您又没说不喜欢。”
静默了片刻,两人都不再说话。秋禾正绞尽脑汁的搜索新话题,未想公孙策倒是先开了口。
“秋禾,带上伞,我想出去走走。”
“啊?这大雨天儿的……”
公孙策懒得与他废话:“你若是不愿去,就我一人也可以。”
“去去去,小的当然要去。公子您等着,小的马上去准备!”
*
后巷的青石板,湿滑难行,秋禾持着伞,小心翼翼跟在他身后,翠绿的竹杖头一遭,这么无力地敲打在地上。
袖角薄薄的细雨带着湿润的空气,深深渗透进了衣衫里,弹指也挥不去。水上的莲花早已凋谢,残残的,只剩半片颓瓣。
“那不是公孙大人家的公子吗?”
正巧路过一处酒家,门口的大婶提着酒勺轻声询问旁边的嫂子。
“听说要和齐家结亲了呢。”
“不会吧,前些时候不是说已经和沈家小姐订婚了吗?”
“啧……好像是说不太喜欢沈小姐,富家公子嘛,喜新厌旧是常事儿。”
“嘘,小声点儿,他眼睛看不见呢,耳朵可好使。”
秋禾捏紧了拳头,气得直咬牙:“这几个烂了嘴的婆子,我去教训教训她们!”
“等等——算了。”公孙策抬手拦住他,“人家说什么你如何管得了。打了骂了,背后还不是照样说,更甚添油加醋一筹,何必多此一举。”
“可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公子,您……”
公孙策不耐烦:“啰啰嗦嗦,像个女人,你走是不走?”
“……是。”
从辰时一直到午时,自城东走到城西,公孙策倒也没说要买些什么,也没说要去何处,只是漫无目的的闲闲散步。秋禾看不出有甚端倪,对于自家主子的心思,他也从来没猜准过,只是都这般时候,若还不用饭,要饿坏了身子怎可好。
但几次开口要询问,又发觉气氛僵硬,只怕自己挨骂的几率高之又高,思量之下还是闭嘴安静跟着为好。
到正午的时候,天色已好转起来,雨势小了许多,虽说两人是打着伞,但多少衣袍上也沾了不少,公孙策的半边衣袖早湿了,秋禾本提议去换一件,可他迟迟不应答,自己也只得作罢。
不知不觉间便行到梨花园内。
此刻满园只剩梨树,雨打落的梨花铺了一地,乍一看去,白茫茫如冬雪覆盖其上,只是载了雨水,显得格外厚重而疲惫。
“公、公子。”秋禾斟酌着开口,“您可要用点什么?小的去给您买。”
“不必了。”他淡淡拒绝,“我还不饿。”
“公子,是不是有心事儿?”
“没有。”这两个字倒是回答得很干脆。
整整过了好些天,自上个月齐家来谈婚事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见过尘湘。
论理,他们见面也不过是吵架,说来倒还是不见的好,但不知为何,对于齐家小姐,他仍是寻不出好感来。
秋禾的话不无道理,依他的性格,他更为欣赏沉着温婉的女子,齐明玉他也见过数次,在行为举止之上可称文雅。
只是……
湖面吹来一阵凉风,卷着他的青丝纷乱在耳后。
脑子里总闪过无数画面,耳旁熟悉的鞭风,凌厉生动,却未止过。在一恒赌场,在宋家密室,在归雁楼的大火中。
他明明从来没有见过她的相貌,可为何一直觉得,她当是个很生神气的人,永远拿着一把鞭子,俏生生而理直气壮的去指责别人的不是。
如果不是父母之命,她会不会还如当初那般,一见面就同他吵架?
扣在扶栏上的手徒然收紧,公孙策还是郑重的摇了摇头。
——你别以为你是瞎子,我就不敢动你!
——那也总好过一个瞎子。
——怎么连个瞎子也请来了。
说到底,他不过是个瞎子,这一点,她倒是从来没说错过。
“秋禾。”他转过身,“我们回去吧。”
“啊,公子!”秋禾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小声提醒道,“沈小姐在那边儿石栏上坐着,浑身都打湿了,要不要过去瞧瞧?”
他刚抬起的脚瞬间就停在了空中,不自觉问道:
“她没撑伞么?”
秋禾踮着脚看了看:“好像没有,就她一个人呢。”
公孙策心中微微一沉:“你去叫她过来,带上伞。”
“哦。”
“算了,不必。”他突然改口,“把伞给我。”
“是,公子。”
*
雨水打在的荷叶上,声音清清冷冷的。江南的雨很绵长,在尘湘看来,一点都不利索,反而让人觉得急。看着漫天的雨,就烦得无处发泄。
湖面上,雨打的涟漪波光粼粼的,躲雨的鱼儿纷纷逃窜,她看得很腻歪,索性扔了个石子打发它们游走。自己一个人又倦倦的靠在一旁的石柱上,盯着雨水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