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逢冬(23)
可他断然没想到,太子妃会这么早归来,不动声色靠近,听见他们谈话后,悠悠问:“这些竹子好看吗?”
绿竹下意识点了下颌:“好看。”
刘裁噌地转过脸:“太子妃,奴才以为,您会同殿下一道晚膳呢。”
月色攀上竹枝,又不为人知漏过叶缝,斑驳陆离碎在沈融冬的肩头。她身形单薄,沐在月影下,莹白的肌肤说成与景致融成一体,一点儿也不为过。
她既寡淡,又不容置喙:“本宫明早醒来,要见不到一株竹子。”
绿竹不知所措,呐呐道:“太子妃,这些竹子…不是您与殿下的留念吗?怎么要伐了它们呀?”
“荀太医早前劝慰,本宫的病体最好是寻处世外桃源的地休养,”沈融冬道,“本宫觉得也对,于是明日去崇恩寺烧香礼佛前,打算多备上一些上上签。”
“崇恩寺的上上签一向难求,”刘裁连朝绿竹抛了眼色,殷勤道,“若太子妃有了这么多上上签,便不怕摇不中,好运不上身了。”
绿竹张了张嘴,全然讶然无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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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妃的栖霜宫前院原本是郁郁葱葱,当翠竹一夜间砍伐光,失去清风过林时的喧杂,冷意便凭空而至。
沈融冬的脚边煨着掐丝珐琅足炉,她提笔在宣纸上留下墨痕,不消小半个时辰,晏君怀下朝后,果真如她所想般不请自来。
沈融冬没搁笔,一字不落将昨日里赵府发生的事及青荷回沈府的事同他坦白。
而后,她的话声娓娓,慢条斯理道:“臣妾自知罪孽深重,前两日不仅照料小皇孙不周,眼下更是拒绝您为青荷安排的亲事,因此臣妾愿去崇恩寺斋戒一段时日,孜孜誊写佛经,替陛下以及丽妃殿下祈福,以赎臣妾这段时日来的罪。”
晏君怀一身青色,银冠镶玉,眉目间朗月清风。
他问:“那盼儿呢?”
沈融冬温声道:“殿下看着安排便是,无论是交由丽妃娘娘,亦或者是交由侧妃,这段时日里总归出不了差错,臣妾更以为,侧妃在闭门思过的期间里待在深闺甚是无趣,若有盼儿作伴,说不定能好上些微。”
晏君怀低眸看往桌面,沈融冬的字依旧纵情写意,丝毫没有方正可循。
“你自幼跟孤练的一手好字,现在纵然刻意将痕迹抹去,也莫要忘了,即便同孤的字大相径庭,”晏君怀寒道,“你亦是孤的妻。”
“是,”沈融冬摒心静气,接着道,“若殿下还念着我们夫妻情分,请应允臣妾的请求,另外若能在侧妃照料盼儿时让刘裁守在身旁作陪,更好不过。”
晏君怀眼帘掀动,薄唇微启:“冬儿,你可是在怨孤?”
沈融冬晃了下头,云鬓上珠钗步摇叮铃作响:“并未。”
她的话声掩在响动里,晏君怀沉默须臾,看了她眼,转瞬将目光收回,哑道:“早去早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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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恩寺处在京郊,一向是皇室中人持斋把素的地方。
沈融冬草草收拾好行装,一路轻车简从前往崇恩寺。
官道上的路平坦开阔,可是一旦行至山腰,马车愈发颠簸,沈融冬提了裙摆下车,深嗅山林间的气味,心中翻涌着的思绪四散,她身旁除了绿竹,是一列亲卫随行。
晏君怀在指派这些亲卫时道:“若有任何吩咐,他们会悉听尊便,若无,他们全是聋哑人。”
无论是寻常人,亦或者聋哑人,无论绿竹,还是他们,说起来,全都是他的人。
崇恩寺隐在云雾里,到了山门前,悠远绵长的撞钟声响一阵覆一阵。小沙弥牵引着马车朝马厩去,沈融冬有绿竹伴在身侧,听另一位沙弥介绍起寺庙中近况:“施主来的日子不巧,眼下黄河水泛滥成灾,我们寺庙里收容了许多无处可去的灾民,一日三餐供给他们斋饭。施主斋戒的这段时日,怕是难免会被惊扰到,还望施主不要见怪。”
“灾民们原本也是衣食不愁的百姓,流落到贵寺庙,想必也是身不由己,若非束手无策,谁愿意寄人篱下,”沈融冬道,“这样,沈府历年来定向捐赠给寺庙的香火钱,会比往常添上一番,当是为黄河两岸祈福,祈愿灾情早日散去。”
“女施主当真是菩萨心肠,”小沙弥笑道,“施主现下是要先用过斋饭,还是前往礼佛?亦或是赶赴法堂,听主持为灾民们讲解心经,虽主要目的是安抚他们,可主持亲临论经的时刻难得,施主前去听听,也未尝不可。”
“我们喜欢清净,”绿竹插话,“在寺庙里随便逛逛,寻处佛堂礼佛便好。”
和小沙弥告别,绿竹将沈融冬拉进一处佛堂。
她鬼鬼祟祟,从衣袖里掏出一把竹签:“太子妃,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