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来逢冬(101)
“有数。”沈融冬平淡道。
无非就是太子殿下宠太子妃过度,到时候沈府和她,更会被其他的人视作眼中钉,太子将太子妃捧上云端,捧得越高,到时候摔下来便越厉害。
可是晏君怀觉得,他是在全心为她好,他亦有能力庇护她。
晏迟没料到她的回应,迟迟没接下句。
沈融冬开始了自己的盘问:“是端王殿下让宁太妃来寺庙里的吗?”
晏迟道:“太妃本来便要为太后祈福。”
沈融冬自嘲勾勾唇角,听懂了他的言下之意,垂下自己的脑袋,将握住卷帘的手一点一滴松开,只等粗布门帘将要落下,她从一丝缝隙里看见晏迟的脸,瞳色晦暗莫测,唇角抿直,分辨不清情绪。
幼时坠落进冰湖里的窒息感逐渐同先前的冰凉重叠,眼前的脸也迷迷糊糊印成了一张。
想到沈温的那句:“你不记得了吗?”
你不记得了吗?
她倒是想问问他,到底还记不记得。
沈融冬不自知的,抿住唇,轻轻问他:“端王殿下幼年时,可曾意外坠落过冰湖?”
她知道自己问得直白,可若是不想回答,她的问题再含蓄也无用。
晏迟丝毫未怔,嗓音平淡从容:“未曾。”
“那,”沈融冬犹豫了一拍,“是否在年少时,借住过凉州知州的府邸?”
“未曾。”
“见过我阿爹呢?亦或者是,阿兄……”小姑娘模样的人嗓音明显是有了些气馁。
晏迟敛住唇角,竭力让自己不笑:“未曾。”
“啊,”沈融冬失落地埋下了脑袋,“果然。”
“你是有什么心事吗?”
“没什么,”沈融冬恹恹道,“只是觉得,人在落难的时候,果然看什么都像是救命稻草。”
“我像稻草?”
晏迟的声音在昏暗里,被勾勒得有几分嘶哑,如同藏着一把小钩子,尾音上扬,在忍俊不禁。
“没。”沈融冬彻底松开粗布门帘,起身下轿凳,殊不知脑袋未曾注意,冷不防撞上了马车的门槛顶部。
车身都晃荡了两下,拴在前方的马儿也不耐烦刨了几下蹄子,长鸣了一声。
沈融冬捂着脑袋,装作无事发生,走下轿凳,方才痛嘶了一声,脚步莫名快起来。
“等等,”马车里的人在身后喊住她,“我看看。”
听到动静,沈融冬索性放下捂住脑袋的手,别过眼睛看他,从容不迫道:“端王殿下,别忘记了我们之间,有条不成文的约定。”
晏迟的手本来要触碰过来,因为这句话,顿在了半途。
沈融冬十分清楚明白,他们有第一次的肢体接触,可以算做是意外,而第二次,是她想要验证,他刻意的引诱,若是再有第三回 ,那么便是双方恣意纵容自身,说是要犯下滔天大罪不为过。
晏迟哑然失笑,眼前的人细声细气,担惊受怕地看着他,像是生怕他趁着她不注意,做出什么她不愿意的动作。
她躲藏着他,一如宫宴上躲避着他的双眼。
“这样,”晏迟从她的脑袋上看见了片枫叶,约摸是路过枫林,无意间覆上去的,他隔着它,轻轻揉捏,“便算不得逾矩了。”
他探过来的手轻柔,眼眸里如藏了把小钩子,声音也放轻。
沈融冬弯了下唇角,“更疼了。”
晏迟闻言,放开他的手,不知接下来的动作。
她目不转睛盯着他看,晏迟喉结滚动,忽然道:“太子妃,你将画像给公主看的时候,心里是在想些什么?”
他们方有了一丝扯不断的关系,饶是他不想承认,也只能去正视它。
本打算不予理会,可是看见曾经那幅明显是墨迹未干的亲手画卷,不过几日转移到了另一人的手中,胸膛中的翻江倒海,他亦说不清。
“当初是想着,”沈融冬喃喃道,“连我都不能避免被这双眼睛吸引,如何又能将这样的画像给公主看?早知道,那日便不做出那样错误的决定,一心要勾引你,可是谁知道,你又这般好勾引,一勾,便上钩了。”
沈融冬的唇瓣张合,苍白,看着偏偏昳丽。
晏迟笑了一下,终是动了脚步,沈融冬说完这句话,一日来的委屈像是跌跌撞撞找到突破口,抬睫,拽住他的衣袖,不顾嗓子还有些干:“若是我同太子殿下和离,从此改头换面,我…”
“嗯?”晏迟等着她的后话。
沈融冬一出口,便知了自己的想法肤浅,或是因为被黑夜给蛊惑,才会失心疯一般。
晏迟的脸越近在咫尺,她看着,便越问不出口,清凌凌的小鹿眼睛垂下,“没有什么。”
晏迟将她脑袋上的那片火红枫叶摘下,隔在她的额头上,轻轻低下了下颌。